第十二章 想跟妳一樣可愛
沈倦拿著何松南的手機坐在運動場的看臺上，對著漆黑的螢幕，有些茫然。
他和林語驚他們中午吃完飯以後，沒馬上回運動場，去北樓找了何松南。
運動會和高三沒什麼關係，高一和高二的小學弟妹們在運動場這邊熱鬧非凡，高三在北樓寂靜又悄然無聲地寫考卷，寂寞如雪。
別人的熱鬧是別人的熱鬧，與我無關。
何松南很痛苦，他覺得每天和各種考卷為伍的痛苦高三生涯，唯一的樂趣就是中午午休和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還有兩週一次的體育課。
結果他的朋友，現在還不常和他一起吃中飯了。在他犧牲了自己，寧願當受也要保護朋友撩妹，不讓他失去心動的女生同桌以後。
這算他媽的什麼朋友！！何松南太生氣了。
所以在他們班下午第一節課久違地上了體育課，沈倦過來找他的時候，何松南劈頭蓋臉就罵了他一頓。
「沈倦，你他媽算個什麼朋友！」何松南站在黑板海報旁邊，抬手指著他，「我為了你，我們班門口現在天天有人來圍觀老子，我都認了，現在連飯都不跟我吃？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天沒來找過我了？」
沈倦坐在他桌上，腳踩著椅背，不耐煩地說：「你是個小女生？我是不是一個月還得陪你吃夠二十天飯？」
何松南笑了：「那倒不用，你一個月一共也只上二十天課，小學弟。」
沈倦「嘖」了一聲。
何松南注意到他的情緒異常，跳了兩步：「怎麼了，誰惹您了，倦爺？」
沈倦「啪」地把手機扣在他桌面上：「我問你。」
何松南恭敬道：「您問。」
沈倦道：「你為什麼不跟你的兒時玩伴談戀愛？」
「因為我他媽沒有兒時玩伴。」何松南說。
沈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沉默了三秒，繼續道：「那你現在想像一下你有了。」
何松南說：「長什麼樣子啊？」
沈倦不情不願，一頓一頓地沉沉吐出三個字：「滿好的。」
何松南說：「那肯定跟她談戀愛啊。」
沈倦：「……」
老大又「嘖」了一聲，明顯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那我不跟她談戀愛，」何松南飛速改口，「才高中生呢，得好好學習，談什麼戀愛啊，談他媽什麼男女之情啊，我，誰都不會喜歡。」
沈倦這次沒說話，但氣壓比剛才更低了。
何松南都無奈了，也「啪」地把手機拍在桌面上：「哥，您到底想聽什麼答案？您教教我，我說給你聽。」
沈倦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答案。
何松南平時看起來像個戀愛專家，精通七七四十九種撩妹法，每天都在跟蔣寒交換泡妞手段，但是現在看來，沈倦覺得他是個草包。
沈老闆被從所未有的困惑情緒包圍了，腦內有一條條彈幕瘋狂飛過——
☆『同桌有兩個很帥的青梅竹馬怎麼辦？』
『同桌會不會跟她兩個很帥的青梅竹馬其中一個談戀愛？』
『同桌是不是因為兒時玩伴顏值太高，所以現在看不上其他男人了？』☆
但是這他媽跟他有什麼關係？
沈倦又思考了一下跟他有關係的彈幕。
☆『同桌覺得陸嘉珩和沈倦誰更帥？』☆
沈倦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又開始偏頭痛了。
下課鐘聲響起，體育課結束，他嘆了一口氣，長腿一掀，從桌子上下來，摸過手機，往運動場那邊走。
回到十班看臺，林語驚正在和程軼聊天，很專注地側著頭，撐著腦袋，沒注意到周圍的動靜。
倒是程軼看見他了，兩人對視一眼，程軼轉過頭去，忽然問：「如果有一天沈倦交了女朋友，妳在這個地方唯一的一個朋友也得保持距離了，妳會不會覺得不開心？」
沈倦腳步一頓。
「我開心得跳起來，再買兩個五百響的鞭炮幫他慶祝。」林語驚說。
沈倦：「……」
呵。沈倦氣笑了。
他頂著陸嘉珩和程軼似有若無的掃視，面無表情地坐下，抽出手機來，表情淡定又冷漠，一副完全不受影響，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他點到首頁鍵的同時，林語驚轉過頭來。
沈倦看到了一個妖嬈大胸妹的桌布，上面還有六位數的密碼，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什麼時候是這個桌布了？
他愣了半秒，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何松南的手機。
兩個人的手機型號是一樣的，又都不喜歡用保護套，關上螢幕放在一起的時候確實一模一樣，他走的時候也沒注意到。
但是林語驚現在正盯著他看。
何松南這個破手機的密碼到底是多少？
沈倦頂著林語驚的視線，看著螢幕上的六位數密碼緊繃著唇角，指尖在螢幕上亂點，一副正認真地玩手機，完全無視她的樣子。
好在林語驚很快就去找了體委說她項目的事，還陪聞紫慧一起去檢錄了。沈倦垂著眼皮，鎖了螢幕，起身往北樓那邊走。
校園裡一片寂靜，現在何松南他們班應該在上課，他得等到他們下課才能去找他換回來。
沈倦把手插進口袋裡，不緊不慢地沿著籃球場走過去。
他回憶了一下從開學前幾天第一次遇見林語驚，到現在的那些事。
沈倦沒談過戀愛，但是他不是傻子，他對林語驚的關注和照顧好像有點太多了。
一開始只是因為她努力收斂著滿身的刺卻依然很刺眼，明明喪得看起來下一秒就會癱在地上倒地不起了，卻偏偏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覺得這個人還滿有意思的。
後來他是為什麼發現她確實很有意思？
但是這不能解釋他面對她的男性朋友時，產生的那種需要強壓下去的煩躁。還有，他為什麼會在她叫他哥哥的時候，有了一點難以啟齒的反應？
沒休學以前，沈倦被不少女生追過，類型很齊全，嗲的比比皆是，除了麻煩以外，他沒什麼別的感覺。
林語驚是不一樣的那個，但是到底哪裡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
或者說，他其實早就感覺到了那種不太正常的占有欲是因為什麼，但是他不是很想承認。
為什麼不想？因為林語驚對他沒有感覺。
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透露一個訊息——她對他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是單純地信任他，把他當朋友。
我把你當同桌，還想和你做好朋友，你卻滿腦子有色廢料，連我叫你一聲哥哥都有反應，多嚇人啊。
沈倦走到北樓門口，靠在柱子上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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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聞紫慧的鉛球比賽結束，沈倦都沒有回訊息。
林語驚開始後悔了。
仔細想想，她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太直白了，可能是沈倦覺得她唐突，兩人的關係沒到那一層。可是問都問了，沒辦法撤回，對方既然沒回覆，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麼，不然會非常多此一舉。
林語驚回到十班的看臺，發現沈倦連人都不見了。
她掃視了一圈，也沒看見他，於是轉頭看向程軼：「我同桌呢？」
「妳剛走他就走了啊，」程軼大咧咧地說，「我還以為他去找妳了。」
「啊，」林語驚坐下，手肘放在膝蓋上撐著腦袋，過了一會兒又無意義地應一聲，「啊……」
她沮喪地垂下眼睛，癟了癟嘴。
她後悔了，早知道什麼都不問了，他是不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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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軼和陸嘉珩在這邊待了兩天，本來是打算待到週末的，結果當天晚上程軼接到他爸的電話，說他爺爺週末要過生日，被他忘記了，程先生把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於是，林語驚第二天運動會就跟劉福江請了個假，說自己昨天摔傷，睡了一覺不太舒服，劉福江就二話不說地直接批准了。
她跟陸嘉珩和程軼三個人吃了一整天的東西，晚上把兩人送到機場，倒也沒空思考沈倦的事。直到她坐地鐵從機場回市區，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她才想起這件事。
林語驚坐在地鐵裡，晃了兩下腿，傳了訊息給李林：☆李老闆，沈倦今天有去運動會嗎？☆
李老闆回得很快：☆沒！我以為你們偷偷出去玩了呢。☆
林語驚收回手機。
沈倦是不住校的，他既然沒在學校，那大概就是在工作室，林語驚也就沒回學校，轉了一趟地鐵，回家去了。
下地鐵的時候是晚上五點半，她沒回家，走到便利商店門口停住了，然後往沈倦的工作室走。走到巷口，林語驚往裡面瞧了瞧，沒進去，看了一會兒，繼續往便利商店走。
她想製造一下偶遇，她就不信沈倦不會出來買菸、買晚飯什麼的。
走到便利商店門口再折回去，走到工作室那個巷口繼續折回去，就這樣來回繞了三四趟，一直繞到天黑。
路燈明亮，街道上的車燈首尾相銜，往遠處看像一條條明黃色的長龍。
第五次路過便利商店時，林語驚終於覺得自己像個精神病。就在大馬路上來回走，哼著歌，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
林語驚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膚淺了，也許人家不是精神病！也在尋找偶遇的機會！
她嘆了一口氣，站在巨大玻璃窗前，偷偷地，不動聲色地往裡面看。
冰櫃前有一個穿黑衛衣的男生，高高瘦瘦，林語驚的視線被貨架擋住了一半，只能看見他的衛衣帽子和後腦勺，髮型跟沈倦一樣，肩膀看起來也很像。
她在便利商店門口墊著腳，一跳一跳地，一會兒走到最旁邊，一會兒走到門那邊，想找一個角度看一下這個人的側臉，看看到底是不是沈倦。
就這麼跳了好一會兒，跳到收銀小姊姊用詭異的眼神看著她時，男生終於轉過頭來了。
很帥但不是，是屬於溫柔清秀的類型。
林語驚嘆了口氣，不開心地垂著腦袋轉過身，看見了一雙近在咫尺的白球鞋。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沈倦站在她身後，垂眼看著她，神情漠然。
林語驚本來幾乎可以肯定店裡的那個人就是他了，結果不是。不是就算了，下一秒，這個她從五點半轉了不知道多少圈想要偶遇，直到肚子都餓扁了也沒遇到的人就出現在她的身後。
這麼近的距離，無聲無息，不知道站了多久。
林語驚驚恐的表情還來不及收回去，伴隨著一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尷尬，結巴了一下：「沈、沈倦？」
「那個男的，是妳的理想型？」沈倦平靜地問。
這個問題意料之外，林語驚反應了一下才說：「不是。」
聽起來有點單薄，不知道沈倦在這裡看了多久。
「我都沒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子。」為了顯得更有真實性一點，林語驚補充道。
沈倦在計程車裡就看見她在便利商店門口跳。
少女穿著一件米色長絨毛衣，頭髮沒綁起來，揹著小書包站在那裡，行李箱也沒拿。
她每週回家都會帶著她的小行李箱，這次兩手空空，應該不是直接從學校回來的。
沈倦直起身子：「司機先生，就在這裡停車吧。」
司機緩慢停車，確認了一遍：「就在這裡啊，停路邊了啊。」
沈倦「嗯」了一聲，身子往側面傾斜，抽出皮夾付錢下了車。
他沒急著過去，就站在對面點了一根菸，然後看著林語驚從大玻璃窗的這頭走到那頭，一跳一跳地往裡面看，左右平移、反覆橫跳、旋轉螺旋升天，不知道在看什麼，反正就是不進去。
跳了五分鐘，這麼活潑，看起來腿是不痛了。
沈倦掐熄了菸，走到路邊垃圾桶丟掉，過了馬路。
林語驚看得很專注，沒注意到背後的聲音。沈倦就站在她身後，跟著往裡面看了一眼。
一個男人，的背影。
就這麼一個男人的背影，她盯著人家看了五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