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安定
他喜歡聽她的心跳和呼吸,溫熱的身體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觸摸到。
瘋狂後隨之而來的是濃重的疲憊感,付雪梨在一陣奪命連環Call之下,匆忙穿好衣服,親了親許星純,隨即離開一片狼藉的飯店,趕回付家。
從飯店到回家這段路程,付雪梨心不在焉,知道許星純要回Y城他奶奶家,下次見面又不知道要到何時。走的時候沒察覺,現在不在一起了,不捨的心緒倒是浮上心頭,縈繞不散。
剛進門,就被付城麟拉著手臂往前走。他濃眉擰緊,語調變冷:「妳這幾天去哪裡鬼混了?」
「沒去哪裡,去打牌了。」她信口胡扯,精神不太好,甩掉自己表哥的手。等等還要吃年夜飯,她想上樓去換身衣服。
年輕的時候追女人玩多了花樣,就付雪梨這個走路的姿勢,付城麟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去幹嘛了。
他氣極地罵了一聲「靠」,瞪大眼睛嚷嚷:「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妳玩歸玩,電話都不接,知道我多擔心妳嗎?」
付雪梨嫌棄道:「我手機沒電了!說幾遍了,求求你,別說這種讓我雞皮疙瘩起一身的肉麻話,付城麟。」
兩人又互相罵罵咧咧,吵了一通。
付雪梨繞到客廳,氣呼呼地正準備上樓,手剛摸上扶手,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付遠東。他面容相當平靜,不怒自威,掃了一眼衣衫淩亂的她,沉聲道:「過來坐坐。」
付雪梨腳步一頓,蔫蔫地說:「喔……」
坐到沙發上後,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付雪梨的頭仍舊低著,兩人就像毫無關係的路人。
「我不說我病了,妳是不是一輩子都不回這個家了?」
付雪梨一言不發,咬著唇,死倔著不說話,眼角餘光都不抬。
「天天不務正業,家也不回,妳還把我當妳叔叔嗎?」剛說完,付遠東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剛要衝出口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下,眼睛一瞟,就被那幾根白髮刺到。付雪梨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坐在沙發上老老實實地不動了。
約莫十分鐘以後,付遠東才深深嘆口氣,揮揮手:「走吧走吧。」
聽到這句話,付雪梨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樣,蹦起來就往樓上衝,一秒都不想多待。
晚上到八點才吃飯,付家親戚不多,平時付遠東工作繁忙,此時好不容易才湊齊一桌人。飯桌上每個人話都不多,大多數都是付城麟和他帶回來的女朋友在說。
他女朋友是第一次看到付雪梨,暗自激動了好久,後來吃完飯還要了幾張簽名,千篇一律拜託她說說自家偶像。
付雪梨本來耐心就一般般,現在更不耐煩,隨便打發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大年三十晚上,前幾年臨市市區禁止煙火爆竹,弄得一點年味都沒有,年過得一點也不熱鬧。今年政府倒是取消了這個規定,時間一到,外面就煙火滿天,砰砰作響。齊阿姨上來敲門,叫她出去看煙火,被付雪梨懶洋洋地拒絕。
手機裡微信的拜年訊息叮叮咚咚響,付雪梨都不想回。唰地拉開窗簾,仰頭看到接二連三的響炮和煙火沖上夜空中炸開。鋪天蓋地的光亮,短暫而炫目。她吸吸鼻子,突然想起高中那年為許星純過生日。
過了十幾年的時間,如今想起來就像一場夢。
付雪梨轉身躺到床上,拉過枕頭蓋在頭上,又忍不住開始想許星純。嘴角一會兒上揚,一會兒撇下。
發了有半個小時的呆。
自己說起來也是個奔三的成熟女性了,現在怎麼這麼還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動不動就抑鬱。
假期還有兩三天就要回去工作了。
現在不管做什麼,都沒有和許星純待在一起有意思。這可怎麼辦啊……
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剛淩晨一點。安靜趴了一會兒,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付雪梨忽地跳起來。從櫃子裡拖出一個行李箱,胡亂丟了幾件衣服進去,披上羽絨衣,戴上帽子,從桌上抄起一把車鑰匙,躡手躡腳地溜下樓,飛快地往後院的車庫跑去。
付城麟估計出去和他那群富二代朋友打牌了,其他人也早早就睡了。她沒驚動任何人,開了付城麟的一輛車,迅速駛離大門。
車像一陣風似的飆了出去。
打開導航,搜索地圖,然後上高速公路,從臨市到Y城一共五個小時的車程。
付雪梨一直都是一個天馬行空的行動派,做起事來全靠大腦發熱和一時衝動。
半夜孤身一人,花了一個晚上,開車去一個陌生的小城市。
車裡的音樂聲流淌,拿起電話撥通許星純號碼的時候,她的手指都在微顫。
十分鐘後。
車裡全是暖氣,外面的冷空氣湧進來,迅速在車窗上凝成一層白霧,雨刷來來回回地刮動。
她一腿跪坐在駕駛座上,整個人撲過去,把許星純撞得往後趔趄。付雪梨的膝蓋抵著他的腿根,有些神經質地揪著他領口的衣服,像生怕他跑了。胸口窒悶,有亂七八糟的快樂和滿足。
聽到他開口問:「妳怎麼來了?」
付雪梨微微喘著氣,看著許星純的表情,莫名刺激。並不回答他的話,抱著他的脖子,無聲地湊上去接吻。
從嘴角再到舌尖,濕潤的唾沫,攪動著滑向舌根。
許星純任由她抱著沒動,垂得低低的睫毛微顫。
付雪梨想,她真的喜歡上許星純了。
好像忽然著了魔,腦子裡想的都是那檔事。和他接吻的感覺就像吸毒一樣,完全克制不了。有些東西想得到得越多,越是無法被滿足。
良久,她才依依不捨和他分開。
「幾點了?」她啞著嗓子問。
「六點多。」他答。
「帶你去吃早飯。」
一大早,路邊有當地人在賣東西。走在街上環顧了一圈,都是簡簡單單的四合院,木窗、木門,簡潔又古樸。
等下了車,付雪梨才發現許星純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穿著襯衫長褲,只有一件外套。外面的氣溫冷得她一顫,訝異地問:「不用開車嗎?」
「很近。」
亮著燈的計程車從兩人眼前開過,經過前面轉彎,然後消失。街道冷清,嚴寒中,清晨的風都泛著淡青色的光,吹得身上每個毛孔都有瑟縮的感覺。
早餐店就四五步。
四五十歲的大媽圍著圍裙,坐在搖椅上。旁邊的小板凳上坐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在吃著一個蘋果,抬眼看見許星純和戴口罩的付雪梨進來,長睫毛忽閃忽閃,立即跳起來喊:「哇!客人來了。」
付雪梨點了香菇燒賣和一杯豆漿拎在手裡,突然喊:「許星純。」
他視線看著前面:「嗯?」
「沒什麼。」付雪梨頓了頓,緊緊挽住他的手臂,欲哭無淚,嘴唇微微噘起:「我大姨媽好像來了。」
§ § §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許星純蹲在貨架面前掃了掃,隨手取出幾包衛生棉。隨後走到收銀檯,從衣服口袋裡摸出錢包準備付帳。
女店員笑盈盈地問:「先生,還需要什麼嗎?」
他拿了打火機,放在收銀臺上:「一起。」
收拾好了以後,付雪梨坐在車裡,嘴裡嚼著燒賣,吞下去。用紙巾把手上和嘴巴上的油漬擦乾淨,咕嚕嚕喝水的時候,眼珠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許星純看。
他靠在車門上抽菸,線條明晰的輪廓,五官清雋,就是有點瘦,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透著讓人沉醉的英俊。
距離太近,從這個角度甚至能看清他抽菸時每一寸滑動的喉結。
簡直能撩到讓人崩潰。
毫無預兆地,付雪梨抬手奪下他的菸說:「許星純,你知道嗎?你抽菸雖然很帥,但是會死得很早。」
許星純慢半拍,微側了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愣了片刻後,往前探身問:「死了不好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付雪梨想了想自己的存款,神氣地笑道,「我跟你說,我有很多很多錢。就算你生病了,我也可以養你一輩子。」
修長的手托著她的後腦,指尖凍得有些冷,他的眼裡深深沉沉,無邊無際。
怎麼又親起來了……
付雪梨張口咬住他。
嘴唇柔軟,清涼的氣息繞進她的嘴裡。他一點點咀嚼她口腔裡甜蜜的溫度。
他用指背輕碰了碰她的耳根,有些發燙。
她被人抵著臀部,有些難堪,身子也僵著不動。被他握住手腕,抓在手心裡。許星純低聲含糊著說:「……繼續咬。」
許星純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她手指插入他柔軟烏黑的短髮,有狠狠揪一把的衝動。
他為什麼一直沒有變?乾乾淨淨不入世,笑起來像在道歉。
病態又深情──是她的許星純。
昨晚無聲無息下起了小雪,現在斷斷續續地還沒停,路上的薄雪被車軋過,濕淋淋地變成一灘碎冰。付雪梨穿著雪地靴,踩上去,鞋面已經被濡濕了一片。
找了個地方停好車。第一次到Y城,付雪梨跟著許星純一路走過去,好奇地四處張望。與其說這裡是個小城市,其實更像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可見遠方矗立的山峰。
這裡到處都有種被時代拋棄的古樸感。石獅子、糖葫蘆,煙囪裡升起筆直的炊煙,年輕小男孩晃晃悠悠地騎自行車而過。遠不如大都市的繁華,但一切都遠離世俗紛擾。
和許星純的氣質很像——四大皆空,無欲無求。
付雪梨本來就有宮寒的毛病,走著走著,現在小腹又開始沉沉下墜。只吃了兩口燒賣,胃裡空空如也,隱隱作痛。
「等我回去再說。」許星純掛了電話。
付雪梨的臉繃得很緊,凝視著他,擔心地問:「你的工作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搖搖頭,輕描淡寫,直接轉移到別的話題。
「你還騙我,什麼都不跟我說。」付雪梨本來就脾氣刁鑽,看不下去許星純的這個樣子,身體又不適,一鬱結,氣得狠狠錘了他一拳。
被打的許星純沉默片刻。
她力氣不小,有點疼。他揉了揉肩膀,搖搖頭,失笑道:「沒有,我沒騙妳。」
他是平常不怎麼笑的人,長得又好看,五官蛻變至成熟,就算只是勾了勾唇角,雖然不至於驚心動魄,但也能讓這冰天雪地即刻消融。付雪梨腦子一愣,覺得自己被誘惑了。
§ § §
許媛站在門口,一手拎著滿塑膠袋的菜,一手正在掏鑰匙。轉眼看見自己的侄子旁邊跟著一個戴口罩的小女生,兩人打打鬧鬧,動作很親密。
等兩人走近,許媛推門進屋,狀似不經意地回頭說:「許星純,把衣領整理一下。」
為什麼許星純的長輩和他一樣,都很正經冷漠……居然連小名都沒有,直接喊名字。
付雪梨沒料到會有這一齣,饒是臉皮厚、心理素質強,也有點尷尬。
深吸一口氣,有點心虛地跟著許星純進門。院子裡有條大黃狗,看到他們,嚎叫著衝過來,興奮地對付雪梨搖尾巴。
一人一狗大概對視了五秒,付雪梨的嘴角抽了抽,往許星純身後躲,拽住他的袖子,聲音轉小:「我怕。」
她怕狗,卻不知道為什麼天生就很受狗喜愛。小時候也是,路邊的流浪狗特別喜歡跟著她回家。上次拍戲的時候幸虧許星純攔住了那條警犬,不然付雪梨被嚇得毫不顧忌個人形象的醜照,很可能會直接被放上當天熱搜頭條。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坐在屋簷下的椅子上,閉著眼睛似乎在聽曲,搖頭晃腦。付雪梨被許星純牽著,兩步踏上臺階,小心叫道:「爺爺好。」
老頭沒什麼反應,好像沒看到他們。
「老人年紀大了,耳朵不好。」許媛進屋端菜出來,擦擦手,邊綁圍裙邊問:「是許星純帶來玩的朋友嗎?」
問得太含蓄了。
「姑姑,她是付雪梨。」許星純言簡意賅。
「喔,是嗎?」許媛有點驚訝,這才仔細去看付雪梨,笑道:「一轉眼都這麼大啦,上次看到,還是個在讀書的小女孩呢。」
雖然她的出現很突兀,但許媛沒有多問,隨便交代了幾句就去廚房做飯燒菜。
老頭的嘴裡不知道哼著什麼。許星純過去,從旁邊撿幾塊木頭丟進炭盆裡,然後帶付雪梨去了一個房間。
「坐床上,我找吹風機。」
付雪梨莫名其妙地問:「找吹風機幹嘛啊?」
幾分鐘後她就懂了。
許星純走到她身前,彎下腰,把她被打濕的雪地靴脫下來,連帶著襪子一起。
吹風機轟鳴的響聲裡,配合著付雪梨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地跳動。
不由得想到……像許星純這種刑偵類的警察,是不是觀察力都特別強?太細心了吧……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付雪梨身體後傾,雙肘撐著床,眼睛看向別處,聽到自己一本正經地發問。
明明知道答案,偏偏要矯情,雖然身心很舒暢。
其實她否認不了,自己很喜歡這種被許星純寵著哄著的感覺,被人好好照顧、呵護的感覺滿好的。回憶起小時候,他對她的溫柔和別人從來就不一樣。偶爾像濺開的火星一樣暴烈,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抒情又安逸。
靠著櫃子吹乾鞋襪,過了一會兒,鼓噪的聲音停了。許星純一聲不響地蹲下,握住付雪梨的小腿,幫她把鞋襪穿好。
看了牆壁上的鐘,他低聲道:「先睡一會兒,我等等叫妳起來吃飯。」
午飯和晚飯都很豐富,檀木的圓桌上滿滿當當都是菜,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很濃的家鄉味。他們吃飯很規矩講究——食不言,付雪梨悶頭一直吃。
晚飯吃完後,許媛用付雪梨聽不懂的家鄉話和爺爺交流了一番,老頭摸索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起來去內堂。
後來,老人家拿了一個紅包來給付雪梨。
付雪梨用眼神向許星純求助。
他點頭,示意她接過。
直到許星純去廚房,付雪梨亦步亦趨跟在許星純身後,發愁道:「是不是不太好啊?這個紅包。」
「有什麼不好?」
「我……我覺得要老人的錢不太好……」她欲言又止,「算了,我好好保管吧。」
許星純打開爐子為付雪梨熱紅棗牛奶,順便洗碗,簡直英俊又能幹。
付雪梨站在旁邊看著,很快就忘卻了這點煩惱。
他從櫥櫃裡拿出一袋小番茄,洗乾淨後裝在碗裡,放在她面前:「吃吧。」
付雪梨驚喜地說:「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
「嗯。」許星純繼續洗碗。
連吃了幾個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你要吃嗎?」
「我手髒。」許星純放低了聲調,「餵我。」
「喔……」付雪梨挑了一個小番茄,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送到他的嘴邊。
手這麼舉著。
過了一會兒,他才張嘴,然後吞下去。
付雪梨很享受兩人這樣的相處,很家常又很舒服,像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普通且溫馨地在廚房裡消磨時光……
忽然覺得臉有些燙。她低聲和他說話:「你奶奶呢?」
「我小時候就去世了。」
「你家裡還有別的親戚嗎?」
「有。」
付雪梨吃著小番茄,牙齒輕輕一咬就噴汁。嘴唇被染得鮮紅,嘴角也沾了一點番茄汁。
許星純抬手替她擦去。
鬼使神差地,付雪梨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濃濃的笑意在眼裡流轉。
撩心又刺骨。
鍋裡的牛奶沸騰起來。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裡,許星純關了火,把她的腰固定住,嘴唇堵了上去。
「小純,今天你帶雪梨去後院左邊數來第二間房睡——」
許媛推門進來,探頭往裡頭看,看到低著頭遮臉的付雪梨。還沒說完,話音就消失了,廚房的門被關上。
廚房內安靜了幾秒。
付雪梨轉動手腕,想掙脫出來。兩鬢的髮絲微亂,還是不肯抬頭。剛剛被吻得身體酥軟,臉上自然浮上一層紅暈:「你姑姑剛剛看見了嗎?」
「應該沒有。」許星純聲音低低的,帶點慰哄,「沒事。」
「我想洗澡。」她點了一下頭,悶悶地。
院子是很多年前的格局,洗澡的地方在後面,有點遠。開了燈,外面也黑黑的。付雪梨膽子小,讓許星純站在外面等她。
晚上的院子依舊燈火通明。一輪冷月掛在天邊,石磚砌的小花壇邊上蹲著一隻小花貓,喵喵嗚嗚地叫喚。
付雪梨渾身的水氣,穿著厚厚的珊瑚絨睡衣悄悄走過去,從後面狠狠撲過去,蒙住許星純的眼。下一秒,就被人圈進懷裡。
耳朵貼著他的胸膛,心跳規整有力。
許星純身上帶著一點春夏交替的草木香,每次聞到,付雪梨都像被閃電打了一下,麻麻的感覺流遍全身,她真的很喜歡。
仗著今天大姨媽來,她簡直為所欲為。手臂抱著他的脖子,用盡渾身解數蠻橫地吃纏,動物似的磨蹭,就是不鬆手:「許星純,今天我想跟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