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們明明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湊到了一起……
走出飯店，他們站到馬路邊。
夜裡零下左右的溫度，街上人潮擁擠，熙熙攘攘像水一樣流動。雖然夜已深，城市裡依舊燈火閃耀。
這裡離許呦家不算太遠，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
一路過去，路旁有流浪歌手抱著吉他唱情歌，聲調溫吞。許呦停下腳步，津津有味地聽了一段。
「聽得還挺開心，妳會唱嗎？」謝辭站在一旁，看她眉眼放鬆心裡就癢，忍不住出口調戲。
她沒有應聲。
謝辭彎唇，不知想到什麼，又笑起來，「唱個兒歌都能走音。」
許呦的眼睛四處看，下巴被圍巾包住，聲音悶悶的，「為什麼聽歌就要會唱？」
「不唱，妳聽幹嘛？」他反應很快。
許呦看了他一眼，認真地反問：「難道你學習了，考試就一定會有好成績嗎？」
「我不學習啊。」
「……」
風清冷，她漫無目的地跟著人群往前走，迎面而來的都是手牽手的一對對情侶。謝辭就在她身邊，還在繼續剛剛的話題，「說真的，我考試的時候，不露一手給老師看，他還真以為把我教會了。」
許呦頓了好一會兒，才笑出聲。
「你大腦有問題，我不想跟你交流。」
「靠，還罵人是吧。」謝辭瞇起眼，靠近她，「不怕我揍妳嗎？知不知道我是老大啊？」
他說得一板一眼，許呦又被逗笑了，「你是老大，我當然怕啊。」
「你脾氣很差。」
她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回憶起來，「我轉學第一天就看到你打架，還被你強迫寫物理作業。」
「停停停。」謝辭不懂，「強迫妳幫我寫作業是真的，但是我什麼時候打架了？」
「我親眼看到的。」她靜靜地說，「因為你前女友。」
聽到許呦翻起舊帳，謝辭還是有點心虛。畢竟他惹的事情不算少，誰記得她說的是哪次，但是……
「妳冤枉我了吧？除了妳，我什麼時候為女人打過架啊？」
「我還聽到你們喊口號呢。」許呦表情很淡，故意開他玩笑，「好像是這一句，一中亂不亂，辭哥說了算？」
「妳挺厲害的啊。」
謝辭笑駡一聲，「都是叫好玩的。那前面半句話妳聽過沒？連起來是一句。」他一點不覺得尷尬，嘴巴努了努，直接順口來一句，「一中小霸王，臨市幾套房；一中亂不亂，辭哥說了算。」語氣得意又囂張。
許呦默默無語地盯著他，不過這句話……
謝辭眨眼，回憶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他轉頭問：「妳說的不會是付一瞬吧？」
許呦：「我怎麼知道是誰？」
「那個蠢貨。」他很煩躁，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別人主動找我麻煩，我當然不能怕了，年級老大的威嚴還要不要了？又不是為了什麼女人。」
「為什麼你是年級老大？自封的嗎？」她認真地問。
謝辭「啊」了一聲，臉上露出痞痞的笑，「因為我帥啊，就這麼帥到第一，厲不厲害？」
許呦看了看他的側臉，不想在這種問題上糾結。
她轉過身，往另一個街口走。
謝辭跟在後面，似笑非笑，頭往旁邊一偏，咳嗽一聲。
「妳吃醋了啊？」他慢悠悠地問。
許呦懶得理，「我沒有，誰吃醋了？」
「妳啊，小醋包。」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耳軟骨，指腹親昵地觸碰著。
許呦剛想掙扎，被他從後面摟住脖子。
謝辭稍微歪著腦袋，手臂微微內收，在她耳邊低緩道：「大家都是快成年的人了，能不能誠實點？」
兩個人邊走邊說話，注意力不集中，迎面撞上一個蹦蹦跳跳地跑著的小孩。
那個小女孩拿著風車，咚地一下撞到許呦腿上，然後跌倒在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許呦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反應了兩秒，她趕忙上前蹲在小女孩身邊，輕輕拍她後背：「沒事吧？妹妹，姊姊不是故意的…….」
小女孩只顧著哭，理也不理她。手背捂著臉頰，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晶瑩的淚水，一顆顆往下掉，臉憋得通紅。
「別哭別哭，先別哭。」許呦手忙腳亂，用手幫小女孩擦眼淚。她沒有哄小孩子的經驗，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語氣焦急卻也溫和，「阿妹別哭了，姊姊帶妳去買糖葫蘆吃好不好？」
小女孩瞬間收住哭臉，不斷聳動的雙肩滯住，她很快地，軟軟地應了一聲，「好。」
說完，她怕像是許呦沒聽到，又補充了一句：「我要吃，糖葫蘆，阿姨買給我。」
許呦：「……」
謝辭手插在口袋站在一邊，乾脆笑出了聲。
小女孩這才發現旁邊站了個大哥哥，他長得乾淨帥氣，笑起來尤其是，很招女人喜歡。
因為不論年紀多大的女性，都喜歡長得好看的。
小女孩想也不想就張開手，邊抽噎邊說：「要抱抱。」
許呦沒辦法，用面紙幫她擦了擦鼻涕。手撐在膝蓋上站起來，她微微彎腰，手臂從小女孩腋下穿過，一個使力把人抱起來。
哎喲，好重。她齜牙咧嘴，有點站不穩，後退了兩步，腰被謝辭用手扶住。
「哥哥抱行不行？阿姨力氣小，抱不動妳。」
謝辭輕輕揚眉，對許呦懷裡的小女孩說。女孩道：「好！」於是謝辭接過小女孩。
許呦走了兩步，撿起掉在地上的風車，塞回小女孩手裡。
「妹妹啊，妳爸爸媽媽呢？」
許呦比謝辭矮大半個頭，正好能和小女孩視線平行。她把小女孩臉上的淚抹乾，耐心地問，「怎麼只有妳一個人？」
「布嘰道……」
小女孩摟住謝辭的脖子，頭左右擺動，「爸爸不見了。」
許呦這下子擔心地蹙起眉，「妳一個人跑多遠了？」
「阿姨，我想吃糖……」
謝辭默默看著她們倆的互動，目光就這麼黏在許呦身上。她恍然不覺，還在為迷路的小女孩擔心。四處看了看，都是鑽動的人頭。
「先帶她去買糖葫蘆？」謝辭的頭往許呦那邊一歪，低低地在她耳邊問。
許呦立刻拒絕，「不行，不能把小朋友帶走，要在原地，等她爸爸媽媽來找。」
口袋裡的手機就在這一刻震動起來，謝辭單手掏出來放到耳邊，「喂？」
那邊是徐曉成的聲音，吵鬧得要命，一接通就大聲地問：『你今天還回不回來？』
謝辭單手抱著那個胖妞都快累死了，語氣不耐煩，想快點結束通話，「幹嘛啊？我還有事呢。」
『謝辭，你是不是兄弟啊？就顧著陪女人了。』徐曉成不滿。
謝辭語氣更不耐，「很囉唆耶，你倒是快說是什麼事啊。」
徐曉成「嘿」一聲，『不是，我們打算去四克拉了，就是陳鏡他朋友開的酒吧。』
「廢話別那麼多行不行？」謝辭還沒聽出徐曉成話裡面的重點。
「我剛剛吃了好多東西，肚子很撐，估計等等喝不了多少。」
「放心吃啊，你的醜不是因為你胖。」
許呦本來還在低頭細心地問小女孩事情，冷不防地聽到謝辭又在耍嘴皮子，她的嘴角忍不住一彎。
徐曉成在另一邊很開心，『你來不來跟我們一起跨年啊？邱青青也來了。』
「她來了？」
『對啊，陳鏡把她追到手了，你說你氣不氣。』
「陳鏡是誰？」他沒有一點印象。
『就頭髮像Wifi發訊器的那個。』
徐曉成試探性地問，『你來嗎？』
謝辭冷淡地笑，不置可否，「媳婦重要，還是你們這群人重要？」
§ §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女孩的家長還沒來。
許呦看了看錶，在原地踮起腳尖看。謝辭倒是無所謂，抱著小女孩逗她玩，「噯，妳為什麼要叫她阿姨，叫我哥哥啊？」
「啊？」小女孩有點睏了，結結巴巴地說，「因為哥哥帥。」
「喔……」謝辭故意拖長語調，眼睛往許呦那裡看，「帥就是哥哥，那阿姨不漂亮嗎？」
許呦在一旁跟父母打電話說情況，懶得搭理他。
「嗯，一個小妹妹，再等一會兒，父母沒來就把她送到警察局。」
許呦低頭，踢了踢眼前的小石子說：「沒關係，我和我的同學在一起，你們別擔心……」
那邊又囑咐了兩句，她就掛了電話。
謝辭還在玩，說：「她是哥哥的女朋友，不能叫阿姨知道嗎？」
他對小孩的耐性真好，不過聽他們說話，許呦的太陽穴還是一抽一抽地疼。
街頭熱鬧的景象完全看不出來夜已經很深了，跨年夜對年輕人的吸引力不可想像，這個特殊的時間似乎能帶給他們極大的歡愉，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玩耍。
他們抱著小女孩等了許久，吹著風，最後終於等來一對年輕夫婦──是小女孩的父母。
顯然他們也找到快瘋了，那個媽媽抱到女孩就哭。父親的情緒鎮定許多，還有精力對許呦和謝辭兩人不停道謝。
等到最後事情全部處理完，時間已經很晚了。
人聲喧嘩，燈火游離。
許呦疲憊地嘆一口氣，蹲在地上歇息了一會兒。謝辭就靠在欄杆上看她，也不說話，就這樣發呆了一分鐘。
「喂。」她的圍巾被人提起來扯了扯。
許呦轉頭，謝辭手裡牽著圍巾一角，視線在她臉上遊走，「反正也這麼晚了，帶妳去江邊看煙火？」
「很大的煙火嗎？」她目光沒看他，反而飄到了更遠處。
「去了就知道啊。」
江邊的確很熱鬧，隨處可見膩在一起的年輕情侶，手裡持著螢光棒。
「要不要我買點煙火給妳？」謝辭眼睛漫不經意地掃過一路上的小攤販。
許呦往前面走，不在意地說：「不要。」
他牽過她的手，「別走丟了啊。」
許呦掙扎了一下，感到莫名其妙，「你別拉著我。」
「老婆妳別鬧了，我認錯還不行嗎？」
謝辭故意說得很大聲，引起周遭紛紛側視，旁邊還有人開玩笑，「小倆口在鬧彆扭呢。」
謝辭回了一句，「沒有，我媳婦可乖了。」
許呦一愣，「你別亂說話。」
看她表情繃得緊緊的，謝辭笑了一聲，也沒放手，而是假裝不經意地問：「我不是妳男朋友？」
許呦心底嘆了一口氣，雙手伸到脖子後方，把長長的圍巾一圈一圈纏起來。
她的下巴縮進圍巾裡，眼睛被風吹得稍微瞇起來。
謝辭咬緊後齒槽，「許呦。」他輕聲叫她名字，「妳敢說不是，妳就完蛋了。」
許呦正要開口，周圍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成千上萬的人一起倒數，有不少情侶已經擁吻在一起，口哨聲、尖叫聲，各種興奮的聲音響徹江邊。
五、四、三、二、一……今年的最後一秒，明年的第一秒。
一瞬間漫天的煙火炸開──砰砰砰！接連不斷的火花照亮了暗沉沉的黑幕。從天而降散落的火星彷彿落入了她的眼裡。
許呦仰頭，真好看。
謝辭把許呦厚厚的圍巾往下扯，她光潔小巧的下巴露出來。
他眼神像狼，嘴角輕扯了一下，慢慢俯身，薄唇貼近她的嘴吸吮。他下了狠勁，吻得很重。
她聽見他又深又重的呼吸聲，輾轉反覆，黏在一起的唇分開了一會兒，牽著一點銀絲。他拉開一點點距離，眼睛漆黑，緊緊抓住許呦的眼眸。
他聲音低啞，「試一試啊？不行就算了。」
等到最後，終於等來她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許呦低著頭，抵到謝辭肩膀上，喃喃地說：「下次別咬我嘴巴，好疼。」
許呦的話一說完，謝辭呆愣在原地反應了兩秒。聽懂意思後，他只覺得心都酥了。
腦海裡就像跳跳糖在滋滋融化，骨頭輕輕哆嗦，手指都不自覺蜷縮起來。
江邊燈火璀璨，喧囂的人群歡呼聲不止，煙火一朵朵在星光淡薄的夜幕裡炸開。
謝辭的臉靠近許呦耳朵，單手繞過後背，讓她整個人依偎在自己懷裡。他手指收緊，一字字地問：「妳這算是答應我了？」
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耳廓，燙得人心慌。沒等她開口，謝辭直接說：「妳要是後悔了，我現在就跳江。」
許呦將額頭貼在謝辭肩膀上，良久，她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靜靜地回：「知道了，不會讓你跳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