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對你沒興趣
深夜雨聲連綿,將盛開的月季花打得垂下頭顱。秦渡單手撐著傘,夾著手機,靠在許星洲的宿舍樓下。
他從口袋裡摸出根菸,以打火機點著,於是在唰然的、茫茫黑雨之中,一星火燭亮起。
手機那頭嘟嘟響了好半天,才傳來肖然不耐煩的「喂」一聲。
肖然不耐煩地問:『老秦你是想進黑名單了是吧,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你半夜三更奪命連環call的毛病?』
秦渡:「……」
秦渡問:「今晚發生了什麼了嗎?」
肖然似乎嘆了口氣,在那頭和一個人說了些什麼,過了一下聽筒裡傳來雨與風的聲音——肖然走出了室外。
『沒發生什麼吧。』肖然在電話那頭道:『至少我沒覺得有什麼。』
秦渡說:「許星洲下去吹了個風,回來就不太高興的樣子。」
肖然茫然道:『我猜是睏了?畢竟她看上去作息挺規律的,和我們這種夜貓子不大一樣。』
「……睏了才怪,嗆我的時候精神得很。總不能有人在她面前胡扯吧?」秦渡煩躁地道:「不可能啊,我身上一個八卦都沒有——這都多少年了。」
肖然:『……』
肖然想了想道:『話不能這麼說,指不定有人說你不近女色,是個gay呢?畢竟我一直以為你高中會出櫃。嘴又毒,又不怎麼談戀愛……』
秦渡簡直暴怒:「放屁!」
秦渡又心虛地問:「……她總不能在意我國中談過的那兩個校花吧?我都不記得她們的臉了。」
肖然說:『你覺得她看上去智商很低?』
秦渡:「……」
『在意這種十年前黑歷史是不可能的,你信我。』肖然又問:『她是怎麼和你鬧彆扭?』
秦渡羞恥地道:「就是跟我旁敲側擊什麼深淵不深淵的,又是自己會掉下去啊什麼的,聽得我心驚肉跳……又拿我不知道他們南區澡堂關門了這件事來嗆我,大概是嫌我和她差距太大了……」
肖然:『……』
肖然思考了很久,中肯地評價:『我一個肉食系怎麼知道草食系小女生的想法。不過人家是真的不想嫁豪門吧?』
「……」
秦渡沉默了許久,才羞恥地咬著菸:「滾。」
暴雨傾盆,花瓣順水流向遠方。秦渡狼狽地靠在許星洲的宿舍樓下,不知站了多久,褲管被雨水濺得透濕。
聽筒那頭風夾著雨,肖然打破了沉默,說:『老秦,表白吧。』
秦渡一傻:「啊?」
『我讓你表白。』肖然平靜道:『都到這個地步了。就算你今天專門把我叫到那裡照看她又怎麼樣?你堂堂正正的一句『她是我女朋友』,比十個我都管用。』
秦渡難以啟齒地對著話筒道:「可是……」
肖然:『可是什麼可是,你還打算讓那種女孩子表白?我跟你說,你要是幹出這種事我是真的看不起你。』
秦渡用鞋尖踢了踢地上的水窪,一句話都沒說。
聽筒裡肖然登時聲音高了八度:『老秦你他媽還真有這個打算?!』
雨聲之中,秦渡羞恥道:「……只是想過。」
「表白我想過挺多次的了……」秦渡嘆了口氣,不好意思道:「但是我一直不敢。」
肖然:『……』
「她哪哪都好啊。」秦渡說。
那瞬間,彷彿連春天都折了回來,與秦渡在同一個屋簷下淋雨。
「她怎麼逗都可愛,」秦渡說話時猶如個少年,甚至帶著一絲靦腆的笑意:「一笑我就心癢,捉我袖子叫我一聲師兄,我連心都能化給她看……」
那是秦渡在春雨裡所能說出的,最溫暖的詩。
「——可是,我怕她拒絕我。」他說。
「我哪裡都不差勁,」秦渡對肖然道:「我有錢,長得好,家世相當不錯,聰明,無論她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我都可以滿足,可是——」
可是,她不吃這一套,秦渡想。
他對許星洲遞出搭訕紙條的時候,他與許星洲重逢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那些他引以為傲的、甚至可以所向披靡的外在內在條件,許星洲統統不曾放在眼裡,在她的眼裡那些東西甚至毫無特殊之處,她看向秦渡的時候,所看重的是另一些東西。
秦渡必須承認,林邵凡、那些普通的男孩,他們每個人,都比自己更適合她,
肖然在電話裡說:『……表白吧。』
秦渡欲言又止:「我……」
電話那頭,肖然在雨裡,輕聲道:『……別操心有的沒的,去吧,去表白。』
秦渡:「……」
『最簡單的方法了,』肖然說:『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麼了,她怎麼會嗆你,但是以我接觸的她來看。』
『你去表白,是最簡單的方法了。』
次日中午。
許星洲一晚上沒睡著,快天亮了才稍微瞇了一下,結果完美蹺掉了第二節課。
怎麼想,秦渡都沒有錯,許星洲醒來時,心裡空空落落地想。
只是以許星洲自己的脆弱程度,秦渡是最可怕的暗戀對象罷了。
秦渡這樣一個喜新厭舊的人,何況他能表現在外的那點喜歡實在少得可憐。他國中時三週花了四五萬給那時的女友,尚且可以以不走心的理由把人甩了,那這個叫許星洲的女生呢?
許星洲捫心自問可以接受分手,卻無法接受這種近乎「棄若敝履」的行為,哪怕連想想都不能接受。
許星洲已經被丟棄過一次,搭進去的是自己的人生。
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李青青傳來訊息,問她:『☆醒了沒有?粥寶,要不要幫妳帶飯?☆』
許星洲躺在床上打字:『☆不了,我不太餓,你們好好吃。☆』
她看了看手機,發現秦渡傳了一堆訊息過來──許星洲無力承受與秦渡以任何方式的溝通,眼眶紅紅地看了一下,把他的聊天方塊刪了。
然後許星洲從床上爬了起來,打起精神,從程雁暖瓶裡倒了點熱水沖了杯咖啡。
外面早已不再下雨,勞動節假期將近,程雁已經收拾好了行李,蹺了週五的課,打算下午一下課就滾蛋,坐六個小時的火車,與家人團聚。
許星洲拿著自己的化妝包,踢了踢地上的兩大盒五芳齋粽子,突然覺得自己這樣相當沒意思。
但是,每次都要買東西給奶奶,是很久以前就說好了的。
許星洲又踢了一腳那兩個禮品盒,把自己桌上零零散散的東西一推,開始認真地化妝。
她氣色實在不算好,畢竟一天晚上沒睡,黑眼圈都出來了。許星洲只得好好上了底妝,連隔離帶遮瑕地上了個全套。
許星洲看著自己沒什麼血色的嘴唇,想了一下,還是挑了自己最心機的那支白蓮花唇釉,塗了上去。
今天是要去見人的,化妝是對那個人最基本的尊重。
許星洲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盡力讓自己顯出了點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