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言：在塔羅場域中遊憩
有些人可能會對本書的英文副標題感到好奇。塔羅的「旅程」（journey），究竟是指什麼？對某些人來說，那句話意謂著預測靈魂伴侶是誰、會不會換工作、種種家庭困擾、或是法律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對於提問者確實都非常重要）。
也有一部分人，已經對塔羅牌的神祕學傳統相當熟悉，他們可能會認為自己完全知道我所謂的「旅程」是什麼意思。對他們來說，塔羅裡面含藏了大量不同知識系統的對應關鍵概念。這些系統包括：已知和未知的大自然法則、魔法、猶太教神祕主義、占星學、異教眾神、基督教啟示、祕密知識、埃及靈性啟蒙儀式、天使、惡魔，尤其是卡巴拉生命之樹的二十二條路徑。
這本書並沒有取道以上這些途徑。雖然沒有告訴你如何占卜預測，也沒有逐一解釋每一張塔羅牌的含義，但實際上，書裡面有相當多關於如何占卜解牌的內容。只不過，書中的占卜，不是問某人會不會跟誰結婚、或是該去哪裡找工作，而是發出此類提問：「我如何打開我的心？」 或「我如何滋養靈魂？」，甚至是「如何解讀上帝創造宇宙的真義？」等。
這本書裡的占卜解牌，是作為探索未知領域的一種手段——包括我們自己內在、我們的外部世界，以及存在的神聖奧祕和謎題。它們運用了塔羅最與眾不同的特性。和某些靈性思想書籍以及名人大師的教學課程不同，這本書裡提到塔羅牌的部分並沒有按照紙牌的順序。牌卡本身看起來像是帶有線性訊息，因為它們出現在我們面前時已經都有了編號和標題，比如「女祭司」或「審判」等。很多書籍都會描述到線性訊息逐步發展的過程，但與聖書或心理學家智者們的著作不同，我們每次抽到的紙牌都不一樣，每一次都是新的內容。因為塔羅可以讓我們洗牌。我們可以抽出數張紙牌，包括紙牌上的所有訊息符號，將它們混合，然後重新鋪排成一個全新的牌陣局面。
小說《沉默的羔羊》當中，天才精神病患者漢尼拔·萊克特博士告訴聯邦調查局探員克麗絲·史達琳，若要抓到兇手，她必須回到馬可斯‧奧理略（Marcus Aurelius）所說的「最初原則」(first principles)。什麼才是最本質的東西？（在這個例子當中就是那位身分不明的殺手）。「它」是什麼？「它裡面」又是什麼？
對我來說，這說明了一個事實：塔羅牌跟一般書籍不同，它的「頁面內容」並不是固定的。不同的牌組（有標題和編號的大阿爾克那牌，以及小阿爾克那牌的四個牌組）有不同的編號和組合，但任何時候我們都可以將它們重新洗牌抽牌，而得到一個全新的結果。
不固定的占卜系統，稱為「偶然性占卜」(aleatory)，也就是，用隨機方式得到一組符號或訊息，因此每次做占卜時都會出現不同的結果。易經和塔羅都是屬於這種偶然性占卜系統。非洲的伊法占卜系統（Ifa） 也是，它是把沙子或貝殼拋撒在地面上來形成圖像，然後占卜師根據圖像的指示來為問卜者提供建議和解答。
有趣的是，我不知道有什麼術語可以用來描述我認為的「固定式」占卜系統。占星是很好的例子。無論你排多少次出生星盤，它的結果都一樣。占星師的技巧完全展現在解盤能力上。你也可以將你的出生本命盤「推運」到當下這個時刻，得到一個新的人生結構圖（推運盤），但每次你把它推到某個特定時刻，結果都會相同。手相或顱相占卜也是。
我先自白，我有時會開玩笑說自己算是「隨機隊」。對我來說，塔羅能開啟一個世界，而且每時每刻都是全新的。這本書的占卜解牌部分，都不是在談一個固定的未來。而且正好相反；它們是在講一種方法手段，如何走出我們平常的思維方式，去獲得嶄新的視角，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對於塔羅神祕學傳統以及符號含義已經相當熟悉的人，也可能從這本書發現一些驚喜。我們不會在這裡告訴你預測命運的祕訣，更不會給你系統知識對應表、或是占卜師應該牢記背誦的靈性成長法則清單。我們會講解這些知識系統的歷史淵源，但不會只是簡單將它們條列出來，因為我們的目的是找出其意義。當我們願意接受那些符號、故事和美麗圖像的引誘，讓自己進入全新的理解領域，我們就能看見攤開在我們面前的奧祕。
有個古老的猶太拉比（Rabbi，譯注：猶太教精神導師）故事是這樣說的：有一天，農夫的山羊到處亂晃走失了，回來時嘴裡叼著一根樹枝，散發著奇異香味。第二天，又發生同樣事情，農夫開始覺得很好奇。隔天，他跟著那隻山羊進入一座山洞。山洞裡有一條隧道，走著走著，農夫莫名心情愉悅起來；他感覺自己身上的疲憊感全都消失了。最後，他看見一道光，還聞到甜甜的香氣。他走出隧道，眼前盡是一片芬芳的樹林和鮮花，洋溢在明亮柔和的光線中，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山羊把他帶到伊甸園，我們人類始祖的那座失落花園（而且後門似乎無人看守，前門則如傳說所述，上帝將亞當和夏娃逐出伊甸園之後，在那裡安設了手持火焰之劍的天使負責守衛）。
我認為塔羅牌有點像那隻山羊。如果我們先放下心裡急切的欲求——想要立刻為那些圖像找到定義、或是一成不變套上同一套解釋、或認為它們的含義和目的都是固定不變的——如果我們能將這些都先擺在一邊，只單純跟著圖像走，那它們會把我們帶到哪裡去？這並不是說，我們應該放棄學術研究，或是放棄神祕學家一路以來的貢獻。這些都已經是塔羅圖像的一部分，而我們可以利用它們來找到那條隧道，最後甚至可能打開那道奧祕之門。
全世界最著名的一套塔羅牌——亞瑟·愛德華·偉特（Arthur Edward Waite）和潘蜜拉·柯爾曼·史密斯（Pamela Colman Smith）的「偉特史密斯塔羅」，它的「星星」牌背景中有一隻小鳥站在一棵樹上。
如果你眼睛只是很快掃過牌面，甚至不會注意到這隻鳥的存在；或認為它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裝飾圖。仔細沉思這張圖的人，可能會去思考鳥類這種動物的含義，以及鳥對我們的啟示。但如果我們知道，牌面上的這隻鳥，其實是一隻朱鷺，而朱鷺就是代表埃及神托特（Thoth），那麼，這隻鳥就突然把我們帶進一連串的故事和概念當中。托特是掌管知識、魔法、科學和書寫的神，同時也是塔羅本身的傳奇創造者。
透過這隻朱鹮，以及認識它的神祕學象徵含義，我們便可進入埃及神話的世界，了解它所有的歷史和智慧。在這本書，我們會不斷重複提到托特神和祂的故事。
那麼，牌面上的那位女性人物呢？我們一開始會注意到她裸體，而且神情輕鬆自若，似乎對生命充滿希望和自信。但請注意，她手上拿著兩個水壺正在倒水。在古希臘施行了兩千多年的艾盧西斯大祕儀（the Greater Mysteries of Eleusis，譯注：艾盧西斯祕密教派的入會儀式），儀式結尾時，女神普西芬妮（Persephone）會從亡者冥界再次回到人間。當祭司以靈視看見她回來時，儀式成員（入會者）者就將兩個容器裡的水倒入地上的兩條裂縫中。普西芬妮是冥界之后，是死去又復活的女神，因此能向入會者保證死後再度重生。
在這一點上，她不僅跟耶穌很像，也很像一位埃及神祇歐西里斯（Osiris），這位神被他的兄弟殺害，最後在他的妻子愛希斯（Isis）和托特神的幫助下重新復活。
我們一定要知道所有這些故事才能了解這張「星星」牌嗎？當然不是，事實上，如果我們被這些知識分散掉注意力，我們可能會忘記要跟著山羊穿過那條隧道。但這張圖像裡確實隱藏了這些故事，當然還藏著其他東西。那為什麼不把它們拿來好好利用呢？或許我們可以把塔羅牌裡隱藏的各種神話和教義密碼視為山羊嘴裡叼的樹枝。它們引誘我們，並示意要我們跟隨。或者，我們也可以轉換隱喻（如果不切換成隱喻——我們洗牌的方式，那麼隱喻是用來做什麼的？）以及象徵符號看作是那條隧道。我們需要象徵符號，因為它能引導我們到達伊甸園，但我們不應該把它跟我們的最終目標混淆。我們可不想被困在隧道裡。
這本書是為有志於靈性探索的人而寫的。當然也適合所有對塔羅有興趣的人閱讀。我嘗試以這樣的方式來書寫：就算之前對塔羅一無所知，也能跟著它進入那條隧道（但如果無法經由它找到伊甸園，那隧道就毫無用處），而對於塔羅老手來說，同樣可以從中發現新的啟示。這任務看似不可能，但好像也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唯一需要的是意願——願意從全新的角度來認識塔羅。
我們不會逐一解釋每一張牌，雖然探索的過程自然會觸及每一張牌的傳統含義。其他的塔羅書籍大多按編號順序闡釋每張牌的含義和奇想；而我們的目的則是，利用塔羅圖像作為開啟靈性奇想的大門。
在這裡，我們先為塔羅新手先做個簡單介紹：塔羅牌由七十八張牌組成。包含四個花色牌組，每個牌組有十四張牌，外加二十二張編號為 0 至 21 的「大牌」(Trump，或稱將牌)。Trump 原本是「勝利牌」的意思，因為在塔羅奇紙牌遊戲（tarocchi，與橋牌和惠斯特紙牌玩法類似）當中，這幾張牌的地位等級高於 56 張花色牌。大牌都有名稱標題，比如魔術師或吊人，還有生動活潑的圖畫場景。在神祕學傳統中，二十二張大牌統稱為大阿爾克那（Major Arcana，阿爾克那的意思是「祕密、祕儀」），而其他四個花色牌組則統稱為小阿爾克那（Minor Arcana，或稱小牌、小祕儀）。
從結構上來看，塔羅的四個花色牌組跟一般的遊戲撲克牌很像，每一個牌組都包括從 A 到 10 共十張牌，再加上侍者（Page）、騎士（Knight）、王后（Queen）和國王（King）四張人物牌。侍者牌相當於撲克牌的 J，但塔羅比撲克牌多了一張騎士牌。過去有一段時間，大多數遊戲紙牌的四個花色都跟塔羅牌一樣，包括權杖牌（Wands，或稱法杖、棍棒）、聖杯牌（Cups）、寶劍牌（Swords）和錢幣牌（Coins，很多現代塔羅牌稱為五角星［Pentacles］）。隨著時間演變，一般遊戲撲克牌的花色開始有了變化，至少在北歐國家和美國是如此。權杖變成梅花，聖杯變成了紅心，寶劍變成黑桃，錢幣變成方塊。在某些國家，比如西班牙，遊戲撲克牌仍然跟塔羅牌相同花色。
關於塔羅的起源，我們會在第一章仔細探討，這裡可以先提一下，據學術界說法，塔羅最初是一種遊戲。很多人可能會對這種說法感到驚訝，尤其是聽過一些誇張的塔羅起源傳說的人。然而，我對塔羅的思考愈深，就愈覺得它們確實是一種遊戲紙牌。比起用正經八百的態度來面對塔羅，如果能將它當遊戲紙牌來玩，我們可以做的事情其實更多，甚至可以讓更多事情發生。
這本書也提出了一些讓人驚訝的想法和問題。比如，塔羅圖像在宇宙創世之前就已存在，上帝可能是參考塔羅牌來創造世界的，甚至，我們還可利用這些紙牌來發現上帝當初所做的占卜。我不會期望——也不希望——任何人在這個時候把這個想法確實當真。如果我們必須將所有塔羅研究限制在我們認為的正確想法上，那我們要怎麼去發現新事物呢？如果我們記得，塔羅是一種遊戲，我們可以用洗牌來創造新的局面，那麼，牌面上的圖像就會帶我們進入驚奇的花園。
這會不會讓塔羅變成一種輕浮的遊戲？絕對不會。學習以認真心態玩遊戲，是靈性探索的最大祕密之一。這也是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宗教傳統都是藉古怪詼諧的故事或謎語來傳達智慧奧祕。如果這本書傳達的只是如何認真玩塔羅，我會感到無比歡喜。
我們會在遊戲中檢視各式各樣的塔羅套牌。這也可能讓人驚訝。塔羅的迷思之一就是，有人認為世上存在著一副「真正的塔羅牌」，有唯一正確的象徵符號，而其他套牌都偏離了這個正道。再提醒一次，據學術界之說法，根本不存在所謂最原始、官方正式版本、最純粹的一套塔羅牌。最早期的塔羅套牌，跟後來被視為標準或經典的塔羅牌，圖案差異非常之大。到今天，我們可選擇的套牌已經超過數千種，而且這還只是曾經存在過的塔羅套牌的一部分而已。
近年來，幾乎所有的創新套牌都已不再宣稱要「復興」失傳已久的「原始」塔羅牌。或許還是會看到這樣的說法，但更大多數人已經願意對塔羅保持開放胸懷，接受新的意識和可能性。
並沒有所謂唯一純正的塔羅牌。塔羅早已成為一種藝術形式，甚至已經成為一種「原型」(archetype)。各種不同套牌全部混合在一起，攜帶著各種變化變異，才造就了所謂塔羅。我們會在書中章節再次討論這個概念。
在這本書裡，除了使用各式套牌之外，最常被引用的是《閃亮部落塔羅牌》（Shining Tribe Tarot）。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套牌是我自己設計和繪製的；另外也因為，我想盡力讓《閃亮部落塔羅牌》成為人們開啟、探索神聖之路的工具。這套牌的圖案，有一部分是來自世界各地部落和史前藝術。請注意——實際上我並沒有把任何文化的傳統圖案拿來照抄，當然也沒有聲稱我個人是這些傳統文化的崇拜者。我藉由它們得到靈感和啟發，就像這本書的部分內容，同樣是受到許多文化傳統（包括愛因斯坦狹義相對論）故事和象徵概念的啟發一樣。
書中使用的其他套牌包括：萊德偉特塔羅的完整象徵符號、克勞利和哈里斯女士所設計的托特塔羅及其神祕學含義、經典的馬賽塔羅牌，還有一系列當代塔羅套牌。
書中會經常出現「神、上帝」(God) 這個詞彙。也會出現女神、各個神話人物的名字，以及異教、猶太教、基督教和其他宗教的思想概念。書中引用的這些文獻資料，都不是為了吹捧任何宗教傳統，更不是要代表這些傳統的教會或組織說話。這本書裡的上帝，是一種表達方式，代表我們想要認識和理解神聖事物的渴望。
我要將這本書獻給所有帶著遊戲之心的求道者，所有想要穿越隧道抵達喜樂花園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