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超乎瀕死經驗
沒有人知道死亡是否真的是一個人所能擁有的最大祝福,但他們卻擔心那是最大的詛咒,好像他們很清楚一樣。——柏拉圖
很難想像瀕死經驗本身無法成為證明死後生命的確鑿證據。
我一點也不懷疑瀕死經驗的真實性,畢竟這是我在一九七五年所命名並定義的。我個人相信瀕死經驗是死後生命的部分證據。我聆聽許多人敘說自己離開了身體,看到了摯愛的親人,還目睹了一道明亮的光;這些足以讓我逐漸贊同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觀點。這位十九世紀的心理學家與哲學家,在他親身經歷瀕死經驗後說道:「他看見了,卻無法確定這道籠罩著自己的光是什麼,透過這道光他看見了充滿驚奇的物體。倘若我們無法解釋這道物理光線,又如何能解釋本身就象徵真理的光呢?……主啊! 祢會希望我用貧乏又無法充分表達的文字來解釋唯有心靈才能理解的事嗎?」
當我完成《死後的世界》這本最初的瀕死經驗研究後,我意識到這本書依然無法回答許多讀者的問題,柏拉圖認為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問題:「我們死後會發生什麼事?」
瀕死經驗本身是一個主觀事件,除了親身經歷的人之外,其他人無法予以佐證或感同身受。儘管瀕死經驗的故事可能被許多人認為是死後生命的證據,然而礙於這種經驗的主觀性,使其無法在法庭上成為證實死後生命的確鑿證據。換句話說,除非有過這樣的經歷,否則很難相信瀕死經驗及其所預示的死後世界。
▶瀕死經驗的侷限之境
我相信瀕死經驗是死後生命的真實證據,然而我也知道那都是主觀事件,缺乏客觀的證明,使得我和其他信徒只能以主觀的心境而非客觀的理性為其發聲。
我在早期研究中,試著以客觀的角度解釋我所擁有的資料—當時的我正在分析一種有趣的醫學現象,並認為自己肩負著科學責任來為其命名與定義。在與眾多熱新的經歷者對話之後,我的主觀心境感到死後生命的存在,但我的客觀理性仍然無法信服,因為我缺乏實際證據來驗證自己在研究所學到的確實屬實。更何況我不喜歡告訴別人該相信什麼,特別是如此重要的議題。因此,我保留了自己的觀點,讓讀者根據我提供的「證據」做出他們自己的決定。
在檢視了所有集結的案例之後,我在一九七五年的夏天歸納出十四個共同特徵,概括了我所定義的瀕死經驗。
• 不可言喻
這些經驗無法用字句來表達,因為在我們的言語中,沒有用來表示臨終意識的詞彙。事實上,許多經歷過瀕死經驗的人會說:「我實在找不到任何話語來表達我想說的。」這顯然是個問題,因為如果沒辦法描述發生的事,就無法透過敘述與聆聽,瞭解他們的瀕死經驗。
• 聽見死亡宣告
許多人參與研究的人告訴我,他們聽見醫生或其他人宣告他們的死亡。
• 感到平靜與安詳
許多人描述他們在經歷中感到愉悅,即使在被宣布死亡之後。一位頭部嚴重受傷且失去生命跡象的男士表示,當他漂浮在黑暗之中時,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然後他意識到「我一定死了」。
• 噪音
很多人提到不尋常的聽覺感受,例如音量超大的嗡嗡聲或響亮的鈴聲。有些人覺得這個噪音聽起來很愉悅,有些人則覺得非常煩人。
• 黑暗隧道
有人提到感覺自己被快速拉進一個黑暗空間,多數人形容像是一個隧道。一名因為燒燙傷和墜落受傷瀕死的男士,說他逃入了一個「黑暗空間」,並在裡面飄浮和翻滾。
• 靈魂出竅
這些經驗通常發生在隧道之後,大多數人有一種脫離自己的身體,然後從體外看著自己的感覺。有些人形容像是「房間裡的第三個人」,或像「在舞台上」。他們對於自己靈魂出竅的經歷描述得極為詳盡,許多人鉅細靡遺地敘述醫療程序和活動,甚至連之後接受採訪的主治醫師也無從懷疑,應該處於昏迷狀態的患者確實在瀕死經驗期間實際目睹了發生的事。
• 看到附近其他的「靈體」
靈魂出竅的經驗經常伴隨著與其他「靈體」的相見,這些靈體在那裡幫助他們度過進入死亡前的過渡期,或告訴他們死亡的時刻還未到。
• 光的存在
我發現其中最難以置信的共同元素,也是對個人影響最大的,就是非常明亮的光,而且最常被描述為「光的存在」。在一次又一次的敘述中,都說一開始出現微弱的光亮,然後很快地愈來愈亮,直到超乎想像的亮度。那些受過宗教洗禮的人經常將其指稱為「耶穌」、「上帝」或「天使」,這個光會和個體溝通(有時候以他們從來沒聽過的語言),經常詢問他們是否「做好死亡的準備」,或者他們有什麼成就。不過這個光並非以批判的方式詢問,而是提出蘇格拉底式的問題,旨在引導出能夠幫助人們循著真理之路與自我實現前進的訊息。
• 回顧
光的存在所提出的探尋問題,往往引發個體對人生的回顧,當你的一生全然在眼前不斷展開時,一定會產生驚人的力道。這個回顧的速度非常快,不但會按照時
間順序排列,且極為生動與寫實,有時候還被描述具有「3D全像」或是「高度情緒張力」,甚至是多面向的,因為在回顧中你能夠瞭解每個人的想法。
• 邊界或限制
在一些案例中,有人描述接近某個跨過之後就回不來的「邊界」或「限制」。這個邊界被描述為水、灰霧、門、田野上的柵欄,甚至是一條線或想像的線。在其中一個情況下,這個人被光護送到一條線旁,然後問他是否想死。當他回答自己對死亡一無所知,這道光對他說:「跨過這條線,你就知道了。」當他照做之後,體驗到「最美妙的感覺」,充滿平靜與祥和,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
• 死而復生
我採訪過的人顯然都回到了現實人生,有些人抗拒回歸,希望留在死後生命的狀態;有些人說他們從隧道中回到自己的身體內,不過當時那種愉悅的心情和正面的感覺,持續了一段很長的時間。許多人產生了正面的轉變,經歷瀕死經驗之前的個性都消失了,過去的自己幾乎無跡可尋。
• 三緘其口
與我交談的人都很正常,舉止行為也是,而且個性穩重。但是因為害怕被貼上妄想或精神病患的標籤,這些人通常選擇沉默,或者只告訴和自己關係親密的人。由於缺乏共同的語言來表達他們的經歷,他們選擇三緘其口,這樣就不會有人認為他們因為和死亡擦肩而過,導致精神狀態出了問題。直到聽聞了我正在進行的研究後,許多人才覺得安心把自己的經歷告訴其他人。這些長期沉默的瀕死親歷者經常向我表達感謝之意,他們會說:「謝謝你做的研究,現在我知道自己沒有瘋。」
• 對生活的正面影響
即使大多數人都希望讓自己的經歷成為祕密,但這些經歷對他們的生活產生深刻且明顯的影響。許多人告訴我,這些經歷擴大了他們的生活層面,更珍惜生活的點點滴滴,也對人生有更多的反思,對周圍的人也更加溫和。他們所經歷的,為他們的人生帶來新的目標、新的道德規範以及遵循的決心。
• 對死亡的新觀點
他們都提到對死亡有了新的看法。他們不再害怕死亡,不過許多人感覺到自己在離開肉身之前,還有很多個人成長的空間。他們也開始相信死後的世界沒有所謂的「獎賞或懲罰」,相反地,光的存在讓他們看清自己的「罪行」,同時也讓他們明白—生命是一個學習的歷程,而非作為日後審判的依據。
這些共同特質的歸納,是我在研究中最重要的一環,現在想想,或許是我一生中所做過最重要的事。從人類的歷史上來看,瀕死經驗的每個要素在此之前都曾經留下紀錄,但是沒有人真正研究過這些經歷。所有的資料就在眼前,然而沒有人將他們整合在一起並公諸於世。
我在《死後的世界》一書中,集結了大量關於死亡的醫學與哲學研究及資料,為那些經歷過這些經驗而感到困惑的人,打開了一扇大門,他們現在能夠知道自己並不孤單,也希望因此為他們帶來寬慰。
不過,許多閱讀過《死後的世界》的讀者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他們相信我已經破解了證明死後生命的密碼。但事實絕非如此,儘管這些共同特質令人感到驚奇,當中還是有所欠缺,那就是—客觀性。
▶一個能夠理解的結論
我能夠理解人們為何會將瀕死經驗與死後的世界混為一談,因為我提出的這些共同特質,幾乎包含了所有宗教談論到來世時的許多元素。這中間也引發許多關於瀕死經驗本身的棘手問題,亦即它們的主觀性,以及這樣的主觀性除了證明一個垂死之人的想望之外,到底還能如何證明其他的部分?我意識到若想將瀕死經驗與死後的生命畫上連結線,就需要更進一步的研究,然而我還不確定這是否就是我想前往的方向。
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很少讓自己只是進行推測。從最初始對瀕死經驗的研究直到現在,我一直明確表示瀕死經驗是主觀的,除了瀕死親歷者自身的觀察之外,並沒有科學的證據,所以我認為讓大眾自己下結論才不失公允。況且就讓我們面對現實吧! 當你宣告有一個人在臨床上被判定死亡,但卻靈魂出竅,看到死去的親人,遇到一道慈愛的光,聽起來真的會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想。
▶共歷死亡經驗的線索
長久以來一直有謠言傳說我因為寫了一本「奇怪」的書,所以被喬治亞醫學院的教授們排斥。那從來不是事實,他們反而非常支持我的研究,也對這個議題深感興趣,每個星期總會有兩到三位醫師來問我,能不能讓他們聽聽那些公開自己死亡經驗的採訪錄音帶。這些好奇的醫師們總是在這些故事中,聽到也發生在他們的病人或甚至自己身上的經歷,大多數都符合我在書上所描述的模式。
我也從同事那裡瞭解到,那些病人所說的經歷中,有一些並不符合瀕死經驗的標準定義。事實上,他們的故事我一點也不熟悉;雖然和瀕死經驗類似,但不是發生在病人或臨終者身上,而是發生在臨終者身旁的人。例如其中一些提到已故親人出現在病榻旁,幫助垂死的家人抵達人生的終站;還有一些人在親人去世時,聽到悠揚飄渺的樂聲。當這些現象發生時,病榻旁很少只有一位旁觀者,房間內至少有兩個人,有時候甚至整個家庭都目睹了同樣的超自然體驗。
▶平行體驗
我從病患那裡聽到與死亡相關的故事,包括了看似與瀕死經驗有關的客觀元素,但卻又不隸屬於瀕死經驗,它們其實是另一個不同的類別,在這個類別中,一個人經由某種方式得到瀕死的體驗。
這些共同事件不一定都發生在臨終病榻旁。有些發生在離臨終者很遠的地方,甚至在地球的另一端。其中很多都是以精準的夢境或影像顯現的方式,預示所愛之人的死訊。
我在進行歷史醫療研究時,也發現許多這樣的例子。像是英國的心靈研究學會(Society for Psychical Research)創始人的十九世紀研究檔案中,就有大量的這類經歷資料。心靈研究學會出版了《生者的幻象》(暫譯,Phantasms of the Living)的兩卷著作,這是由研究先驅艾德蒙.格尼(Edmund Gurney)、佛雷德里克.邁爾斯(Frederic W. H. Myers)與法蘭克.帕摩爾(Frank Podmore)共同編纂,內含七百多個超自然現象的相關案例,其中包括許多我之後稱之為共歷死亡經驗的臨終幻象和其他形式的現象。雖然這三位先驅都未曾接受過正式的研究訓練,但他們在資料蒐集與事實查核的技巧上簡直無可挑剔,他們三人對於每一個案例,都竭盡所能地與不只一個人接觸或交談。
另外一本書《臨終影像:臨終者的心靈體驗》(暫譯,Death-Bed Visions: ThePsychical Experiences of the Dying),囊括了都柏林皇家科學學院物理學教授威廉.巴瑞特(William Barrett)的研究。雖然這本書在巴瑞特爵士逝世之後的一九二六年才出版,但它無疑是臨終者心理的首次科學研究,其中除了包含許多重要資訊之外,巴瑞特爵士的結論認為臨終患者通常思緒清晰且理性,而他們周遭發生的事往往帶有靈性與超自然現象。
▶死亡經歷的新範疇
許多早期研究者所蒐集的經歷都有類似的模式,且都由長時間照護臨終者的親
人所敘述。我因此意識到這些共感經歷應該有一個專屬的類別,因為它們是可以與生者分享的主觀死亡經歷。
當時的我並未刻意去尋找這些共歷死亡經驗的故事,因為我依然在收集更多的瀕死經歷案例,不過我把這些故事留存在記錄未來研究的筆記本中,並在最終定義並稱之為「共歷死亡經驗」,因為這個定義名稱非常廣泛,足以涵蓋所有的範圍—由一個活著且健康之人所分享的臨終者死亡經歷。
▶我的共歷死亡經驗
現在,我要揭露一個屬於我個人的案例。長期追蹤我的讀者可能已經聽過這個
故事,但因為該次的共歷死亡經驗讓我對來世研究有了全新的認知,所以值得在此重述。
在開始思考共歷死亡經驗的十九年後,我自己也有了一次經歷。應該說,我家
族中的所有成年人都經歷了一次。我的母親在七十四歲時被診斷出患有非何杰金氏淋巴瘤(non-Hodgkin’slymphoma)。當她確診時,這種白血球細胞的癌病變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階段,醫生說即使化療也不會有太大的效果,她的生命只剩下不到兩週。
母親一直是我們的家庭支柱,而現在我們需要成為她的支柱。我們全家聚集在她居住並住院的喬治亞州梅肯市,陪伴她度過最後的歲月。我們六個人(兄弟姊妹和姻親)都盡力讓她感到舒適與愛。我們僅僅在家裡照顧了她幾天,就因為病情持續惡化不得不住進醫院,我們也都在醫院裡,確保她不會孤單。
在母親在世的最後一天,我們再次聚集在她的房裡,我和妻子雪柔、我當警察的弟弟和弟媳,還有我的姊姊和當牧師的姊夫。母親在過去兩天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但現在清醒了,她試著透過氧氣面罩和我們說話。
「請再說一次。」我的姊姊凱伊對母親說。
母親拍著臉上的氧氣面罩,用微弱的聲音說:「我非常愛你們。」
母親突然清醒的片刻給了我們希望,以為她應該還能撐一兩天。但在她表達對我們的愛之後的幾分鐘,母親又變得非常衰弱,可以明顯看出她只剩下幾分鐘了。
我們手牽著手圍繞在母親的病床旁,等待她的辭世。這時候,房間內突然改變了形狀—我們每一個人都這麼覺得。對我來說,房間變成了沙漏型。我們六個人當中有四個人覺得自己好像搭乘一座玻璃電梯般從地面升起,我感覺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往上拉,其他五個人當中也有兩個人有相同的感覺。
「你們看!」我的姊姊指著床尾說:「爸爸在這裡,他回來接她了!」
我們有好幾個人都看見他了。我說「看見」的意思,是指我們看到的他就像是活生生站在我們面前的人一樣。
我們每個人也都認為當時房間裡的光線變得柔和,畫面像柔焦一樣模模糊糊,彷彿夜晚光線照在游泳池中的不透明感。
這些神祕現象並不可怕,反而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訊息交流,將悲傷帶離了房間,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喜悅。身為基督教衛理宗牧師的姊夫,說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感受,他說:「我覺得自己好像脫離了肉身,和她一起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是我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母親離世後,我們在接下來的那幾天一起處理親人死亡後的後續事宜,同時也在那段時間裡交換了個人的感受和見解,結論是,大家都覺得母親離世那一天原本是我們生命中最悲傷的日子之一,然而實際上卻成了我們最喜樂的日子之一。們
都認為自己在父親的探望下,跟著母親一起拜訪了至少一部分的天堂,也分享了她在死亡過程中的一些經歷。這是我們唯一能夠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