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勾引
「既然公主開口,」裴禮賢掙扎了片刻,終於出聲,「那麼我也沒什麼好擔憂的。」
「那明日我就讓人過來清點財務,搬入公主府中。」李蓉直接道。
「殿下,」一聽這話,眾人就急了,「您是要讓文宣和家裡人分家嗎?」
李蓉沉默下來,裴文宣笑道:「這當然不是,殿下過來,也只是清點財務,接管倉庫鑰匙。文宣是裴家人,自然是不會離開裴家的,只是殿下身分尊貴,陪殿下暫住公主府中。」
裴文宣這番話說下來,眾人才安下心來。
裴文宣轉過頭去,看向裴玄清,恭敬道:「祖父,若大家無異議,那就這麼定了。過往文宣思慮不周,與族人沒有經常走往,讓大家誤以為文宣心中無家,日後文宣也會經常回來,探望祖父,照看宗親。同姓之人,血濃於水,再沒有比這更堅固的關係了,還望日後,諸位族親與文宣,互相照拂,一同前行才是。」
「文宣有這個心思,祖父甚是欣慰,你也長大了。這事,」裴玄清看向裴禮賢,「就這麼定了吧?」
裴禮賢行了個禮,算是應下來。
事情解決了,溫氏終於撐不住,整個人軟了下去,李蓉一把扶住她,壓低了聲音警告:「撐著!」
溫氏含淚看了李蓉一眼,又勉強站了起來。
裴文宣和所有人寒暄著,一一送走了其他人,等大堂只剩下他們本族幾個人之後,李蓉扶著溫氏,同裴文宣道:「婆婆身體不適,我先帶她走了。」
裴文宣應了一聲,恭敬行禮:「謝過公主。」
李蓉點點頭,便扶著溫氏走出去。
裴文宣在大堂裡坐了一會兒,同裴玄清等人說了會兒家常,裴玄清坐了這麼久也累了,隨便說了幾句,便也離開。
大堂裡最後就剩下裴禮賢和裴文宣,裴禮賢朝著裴文宣點了點頭,只道:「文宣你先回去吧,我不送了。」說著,裴禮賢便打算離開。
裴文宣叫住裴禮賢:「二叔。」
裴禮賢頓住步子,裴文宣走上前來,和裴禮賢並肩站在門口,聲音平和:「父親曾對我說過,一個家族從來不是一個人所造就,這個家族的未來,在於傳承而非鬥爭。」
裴禮賢沒有說話,裴文宣慢慢道:「我記得小時候,二叔也帶我放過風箏,我並非天生反骨,二叔不妨多信任我一些。」
裴禮賢聽著裴文宣的話,他轉過頭來。
他記得裴文宣小時候的模樣,沒想到一轉眼,這個人就這麼大了,比他高,比他年輕,也比他有未來。
裴禮賢靜靜看著裴文宣,許久後,他緩聲道:「你不恨我嗎?」
「實話說,那取決於,二叔後面做什麼。」裴文宣說著,看向裴禮賢:「但我相信,二叔心裡,多少還是有幾分家人,想讓裴家更好的。」
裴文宣說完,輕輕一笑,行禮道:「文宣先退下了,改日再來探望二叔。」
說完,裴文宣便起身離開,出了裴家大門。
※
李蓉安置好受驚的溫氏,已經在馬車裡候著他,裴文宣上來之後,李蓉斜靠在桌邊翻著書:「和你二叔聊了聊?」
「嗯。」裴文宣應聲,隨後問了聲,「我娘怎樣?」
「出來就抖,現在在後面馬車上由人伺候著睡下了。」
「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啊?」李蓉笑道,「你娘可熬死了不少人呢。」
裴文宣得了這話,倒是澈底放心了。他這娘整天哭哭啼啼、病懨懨的,倒的確命比其他好幾位長輩長。
裴文宣坐下來,李蓉見他姿態順暢,忍不住道:「你傷好了?」
「哪兒這麼快?」裴文宣笑了,「我又不是什麼猛將,傷口自然還在。」
「今個兒沒又碰著吧?」李蓉說著,又有些不放心,放下書招手道,「我瞧瞧。」
裴文宣動作一頓,下意識想拒絕,但話到嘴邊,他又想起什麼,笑道:「的確有些疼,妳幫我看看傷口裂了沒。」說著,裴文宣便背對著李蓉,抬手寬衣解帶。
他姿態優雅,衣服從肩頭緩緩滑落,像是帷幕徐徐拉開,李蓉被他這麼做作脫衣的模樣吸引,頗有些奇怪道:「你這衣服是卡住了嗎?」
裴文宣:「……」
李蓉抬起扇子,壓下了裴文宣背上的衣服,抬眼看過去,肉眼沒看見傷口有沁血的地方,便道:「應當沒多事,回去讓人給你換個藥,我看也快好了。」
「嗯。」裴文宣面色平靜,一面想著什麼,一面抬手慢慢拉上衣服。
李蓉思緒放在其他地方,緩聲道:「明日我去清點你那邊的財產,我怕裴禮賢不會那麼簡單讓我們拿到錢。」
「剩多少算多少吧。」裴文宣淡道:「他是個聰明人,錢註定是守不住了,他不會在這些小事上為難妳。明日妳隨便讓個人去點就可以,重點是把地契拿回來,我父親的產業多在外地,到時候讓拓跋燕去一一收回來。」
自從把拓跋燕收歸帳下,這人商業才能非凡,兩個人倒是用得順手,只是李蓉沒想到裴文宣連父親遺產都會交給拓跋燕打理,畢竟歸根到底,拓跋燕還是她的人。
李蓉奇怪打量他,裴文宣緩過神來,抬眼看她,輕笑道:「殿下瞧我做什麼?」
「話說,」李蓉小心翼翼道,「你讓拓跋燕去管你父親的財產交接,你放心啊?」
她沒明說,裴文宣聽出她的意思來,他頓了頓,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還是有那麼幾分酸澀。
這種關鍵問題上,他便知道,李蓉心裡和他分得清楚,她終究還是有其他心思,從來沒想過會和他走到頭,連意外走到頭的想法都沒有。
但這本也是他們的約定,李蓉這麼想也無可厚非,他只能作無事一般笑起來,緩聲道:「殿下如今與我一體,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那未來……」
「未來的事,未來說吧。」
裴文宣打斷她,李蓉越發狐疑:「裴文宣,這不像你啊。」
「嗯?」裴文宣端了茶,漫不經心回了一聲。
李蓉張合著小扇:「你就不打算打算未來?你這人心眼兒比蜂窩都多,一點未來都不想,怕就是想的是不便告知我的,我心裡害怕呀。」
「殿下多慮了。」裴文宣聽李蓉這麼說,知道自己太過反常也不好,他慢慢道,「未來不是沒想過,只是文宣如今設想的未來,都是與殿下在一起的。」
李蓉頓住端杯子的動作,但來不及反應,裴文宣便又道:「我與殿下這麼多年,哪怕不是夫妻,也是親人。這一世,文宣並不想和殿下分道揚鑣。」
像是平面起風,風吹心池乍然泛起波瀾,又迅速歸為平靜。
李蓉覺得有些尷尬,暗罵自己多想,輕咳了一聲道:「你說的是。」
「所以裴夫人這個稱呼,」裴文宣抬起頭來,輕笑看向李蓉,「殿下怕是一時半會兒都得擔著了。」
「小事。」李蓉大氣揮手,「一個稱呼而已。」
「殿下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裴文宣輕聲誇讚,李蓉輕吹著茶葉,頗為受用。
她正準備回應自謙,就聽裴文宣啟齒輕喚:「夫人。」
他這兩字像是在舌尖打了轉,出口便帶了幾分難言的旖旎溫柔,李蓉手輕輕一顫,隨後就聽裴文宣大笑起來:「殿下還是不習慣呀。」
「說笑了,」李蓉擺手,「我不在意的。」
裴文宣含笑不言,倒也沒有多加糾纏,反而道:「不過殿下如今不打算從蘇容卿那裡拿名單了吧?」
「你若能從裴家拿到名單,我自然不找蘇容卿拿這份名單。」李蓉小扇輕敲著手心:
「其實你說的,我覺得也不無道理,感情還是能簡單就簡單些。找他拿名單可以,不找更好,你覺得呢?」
「我自然是贊成殿下的。」裴文宣抓了一小把瓜子,低頭嗑著瓜子,彷彿是閒聊一般漫不經心道,「那接下來殿下打算按著上官雅的說法,去接近蘇容卿嗎?」
「隨緣吧。」李蓉嘆了口氣,「這事尷尬。你我還成著婚,我去接近他,總覺得有些不妥。可接近晚了,又怕等和離的時候,他成親了。」
「殿下喜歡他嗎?」
裴文宣垂著眼眸,嗑著瓜子,神色看不出喜怒,完全就是個好友聊天的樣子。
李蓉想了想,緩聲道:「大約覺得遺憾。」
「喜歡,談不上。不喜歡,又有留念。你說的……」
「妳當我什麼都沒說過。」裴文宣迅速打斷她,認真道,「我前些時候腦子進了水,有關蘇容卿的話一律不作數,妳別放心上。」
「可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李蓉皺起眉頭,有些不解裴文宣突如其來的改變。
裴文宣將沒嗑的瓜子扔進果盤,抬頭輕笑:「我說什麼話沒道理?」
李蓉看著裴文宣的笑容,直覺告訴她情況有點不對頭。
她正要說話,就看裴文宣「嘶」了一聲,李蓉忙道:「怎麼了?」
「好像是傷口裂開了。」裴文宣皺起眉頭:「我方才本想靠著牆好睡一會兒,結果一動……」
「你想睡?」李蓉瞧了瞧路:「也沒多久了,忍一忍?」
「有些累。」裴文宣苦笑,「不瞞殿下,今日和家裡談話,如果不是殿下在,我都談不下去。」
「都是家人。」李蓉點點頭,倒也理解裴文宣的苦處。
裴文宣垂下眼眸,似是有幾分哀傷:「家中紛亂至此,近來又受傷,未曾得過片刻安歇……」
「那你想怎樣?」李蓉見他說了半天,直接打斷他,「讓我給你讓位置躺下去?」
「怎敢?」裴文宣搖頭,他瞧著李蓉,有了幾分不好意思:「微臣就是想問問,殿下能不能借我肩膀靠一靠?」
「就這點事,你早說啊。」李蓉笑起來,坐到裴文宣身邊,拍了拍自己肩膀道:「你靠吧。」
「殿下真好。」裴文宣誇著李蓉,便靠了過去。
李蓉感覺裴文宣依靠著自己,不由得道:「你這樣舒服嗎?」
「舒服。」裴文宣果斷道:「殿下也可以靠我試試?」
「不必了。」李蓉奇怪看了一眼他的姿勢,他個子高,要靠著她,怎麼看難度都不比靠牆小。
只是裴文宣自己覺得沒問題,那就當他沒問題。
裴文宣靜靜靠著李蓉,過了一會兒後,裴文宣突然道:「殿下,妳後來和蘇容卿像戀人一樣相處過嗎?」
「嗯?」李蓉有些奇怪:「你是指什麼?」
「就是……」裴文宣想了想,緩聲道,「不是公主和面首的關係,而是戀人的關係。」
「我有些聽不懂,這兩者的關係,有什麼具體區別?」李蓉想了想,說道。
裴文宣瞧著李蓉放在桌面的手,溫和道:「比如說,如果是戀人,這種時候,他就會拉住妳。」
裴文宣說著,伸手握住她的手,而後將溫熱的五指交叉插入她的指縫。
他的動作很慢,男人略帶砂感的手輕輕觸碰過的地方,便有一種無聲的酥麻順著指尖一路而上。
他緩慢與她交握,而後微曲關節,和她十指相扣。
「像這樣。」他聲音低啞,輕拂在她耳邊。
李蓉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靠著她,低垂著眉眼,目光都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他沒有放手,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李蓉克制著所有情緒和欲念,她想抽手,可又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卻就停在那裡。
她有些貪戀這種十指交握所帶來的感覺。
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
她有那麼片刻恍惚覺得,這個男人在勾引她。
只是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外面傳來侍衛帶了幾分急促的聲音:「殿下,出事了。」
李蓉聽到這話,立刻冷眼抬頭,她一把抽開手,捲起簾子,冷聲道:「怎麼了?」
「羅倦死了。」侍衛站在車簾外,他似乎也是剛拿到這個消息,急著送過來,整個人都在喘息。
「荀川大人追查了許久才發現,羅大人以及其他證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