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身橋
李蓉沉吟著沒有說話。
蕭文是蕭肅的兒子,李明這個時候將蕭文召入宮中,蕭文出宮後就有人出了華京,那有極大可能是李明透過了非常規管道聯繫蕭肅。
什麼情況下,一個帝王要去透過這種最隱密、最不容易出錯的管道,避開層層耳目去聯繫一個邊關將領?
李蓉和裴文宣心裡都很清楚。
兵變一事,他們不是第一次經歷。
無論是當年李川被廢,世家清君側廢李明,還是後來世家幾次試圖宮變謀反,三十年政治風雨裡,這並不是讓他們驚慌失措的一件事。
只是這畢竟是一件大事,於是兩人都沉默著。
上官雅見氣氛低沉,她也知趣,拱手行禮後,便轉身走出去。
等房間裡只剩下李蓉和裴文宣兩個人,裴文宣終於開口:「須得早做決定了。」
「這麼著急嗎?」李蓉聲音很輕,她思索著,「父皇是怎麼想的?」
上一世,李明對李川動手,似乎並沒有這麼提前。
蓉覺得有些荒唐,忍不住勾起嘴角:「莫非父皇還真的衝冠一怒為紅顏,非救柔妃不可?」
「聽說如今,陛下病情越發嚴重了。」
李蓉動作頓了頓,裴文宣坐到李蓉對面,緩聲道:「陛下想早點扶穩肅王的位置,也可以理解。」
畢竟自從上官氏內部清查後,在朝堂上的實力削減了許多,現下世家和李蓉也是剛剛結盟,從朝堂實力來看,李蓉和世家如今占了上風,可如果是要發動兵變的話,卻是未必。
李明手中有蕭肅在西北的軍隊,和自己多年經營的李氏嫡系軍隊,加起來總共將近十萬的軍隊數量,無懼於單獨面對任何一個世家。
他害怕的只是世家結集之後,以李川為代表整合出一支新的軍隊。
如今世家亂成一團,督查司建立之後,雖然看似團結一起懲治柔妃,實際早已各有異心。
如果李川手裡沒有足夠的軍隊,這時候發動兵變,李明倒的確有足夠的優勢。
「陛下手中一共將近十萬的人馬,蕭肅手中五萬,京中一萬,華京各地零散加起來共計四萬。」裴文宣說著,從桌下取出一張地圖,鋪在桌面,抬手點在地圖西北角上,然後一路
劃往華京的方向,「如果陛下現在開始從西北調兵,蕭肅從準備到行軍到這裡,快馬加鞭不眠不休,也至少要一個月。」
「但西北距離華京,中間隔著蘇氏和謝氏。」李蓉思索著,「如果他們稍加阻攔,怕是需要兩月不止。」
「可他們會嗎?」裴文宣反問,李蓉頓了頓,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認真提醒,「知道未來的,不止妳我。」
如果蘇容卿早已回來,那麼他不可能坐以待斃。
謝家自從謝蘭清被流放後,雖然一直默不作聲,但對李川怕是早已離心。西北中間隔著蘇氏和謝氏,那麼蕭肅過境,最壞的結果,或許是帶著蘇氏和謝氏的軍隊一起來華京。
「蘇容卿……」李蓉輕敲著桌子,忍不住念出蘇容卿的名字。
裴文宣聽著她喃喃,抬手喝茶,漫不經心道:「怎麼,想人家了?」
「可不是嗎?」李蓉感慨出聲,「我還是小瞧他了。謝蘭清流放之事,他怕是布局得很早了。」
如今回想,謝蘭清當初身為刑部尚書,這麼處處針對她,她一開始只當是因督查司與刑部利益衝突,可如今想來,怕是蘇容卿在後面有了什麼動作。
蘇容卿早早逼著她廢了謝蘭清,也就斷了謝氏和李川的路,除非李川當真決定不要她這個長姐。
可李川不可能這麼做。
而謝氏和李川的不和,平日不會有什麼,到今日,卻成了關鍵。
如果蕭肅到華京可以長驅直入、毫無阻礙,那麼,無論她從哪裡抽調兵力,都不可能比蕭肅提前到。
一旦蕭肅大軍臨京,李川也就再無活路。
李川死了,世家失去了領頭的人,除非再推選出一個領頭人來謀反,否則就是一盤散沙。以世家的性子,大概就是退而自保,這時候李明再恩威並施,趁機拔除上官氏,也就沒人再敢多說什麼。
李蓉輕輕閉眼,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先讓趙重九即刻傳話去西北,讓秦臨盯著蕭肅,一旦蕭肅軍隊往華京……」李蓉猶豫了片刻,她心裡有些不安。
這時候動武,對於他們而言的確太早了一點,而且秦臨直接動手攔截蕭肅的軍隊,無論如何都是謀逆之舉。
「那就必須要攔下了。」裴文宣看出她的猶豫,他果斷道:「殿下,是用藺飛白的時候了,將他召回京來吧。」
「回京做什麼?」
李蓉皺起眉頭,裴文宣抬手輕敲在地圖上:「認祖歸宗。」
李蓉立刻反應過來,藺飛白哪怕是戴罪之身,甚至親口將謝蘭清供了出來,可他畢竟是謝蘭清的兒子。
一旦謝家嫡子不在,他就有了繼承謝家的機會。
若是以前,哪怕謝蘭清的兒子死光了,也輪不到藺飛白這個私生子。
可如今藺飛白有了兵權。
有了兵權,又有謝蘭清兒子的身分,藺飛白繼承謝家,也就是稍稍運作的事。
「謝家雖然和殿下有矛盾,可是納稅一事,事關整個世家上下,謝家不可能是一塊鐵板。現下藺飛白有兵權,只要謝家家主謝春和死了,那麼藺飛白成為新任謝家家主,也不過就是稍稍運作之事。所以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殺了謝春和。」
李蓉聽到這裡,抬眸看向裴文宣:「那何不如直接殺了李誠呢?」
李誠一死,李明如果再殺李川,李氏當真就要旁落了。
「以前殺李誠,父皇怕想著自己還能再生一個兒子,趁機趕緊廢了川兒。可如今,他大約也沒有這個再生一個兒子的能力和時間了。」李蓉聲音平緩:「我若出手,他大約饒不了我,可既然他已經做好了叫蕭肅從西北過來的打算,可見他也不打算饒了我和川兒。李誠留下來,也沒什麼必要。」
「若殿下如此打算,」裴文宣聲音很輕,「倒也不無不可。」
「殺了李誠與謝春和,」裴文宣的手在地圖上輕輕打著轉,「蘇容卿如果還不想讓川兒登基,那只有謀反一條路,蘇閔之不會同意。」
「如此一來,」裴文宣定下聲,「蕭肅就算進京,也再沒了作用。可這樣一來,唯一的風險就是,」裴文宣抬眼看著李蓉,「陛下為了洩憤,可能會殺了您和皇后。」
李蓉沉默不言,裴文宣看著她:「只動謝春和,陛下或許還不會意識到我們真正意圖,他心中的目標是太子,不會為了打草驚蛇,為了一個謝春和就動您。若動了李誠,固然可以一勞永逸,可殿下,」裴文宣聲音很輕,「到時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繼承人,他為了將上官家對太子的影響縮到最小,他必然會採取一些非常手段。無論是為了私仇還是為了太子的未來,陛下都會不計代價殺了您和皇后。要不要為太子做到這一步,」裴文宣認真道,「您再好好想想。」
「你是在勸我嗎?」李蓉聽著裴文宣分析,徑直詢問。
裴文宣輕笑:「我哪裡勸得住妳?」他緩慢抬頭,目光裡全是包容:「我也不過就是陪著妳罷了。」
※
李蓉和裴文宣交談時,華樂手裡抓著柔妃給她的權杖,克制住身上的顫抖,急急回了蕭家。
她不斷安撫著自己。
她不能慌,不能在這時候慌亂。
她必須鎮定一點,不要讓任何人看了她的笑話,以為柔妃沒了,她就軟弱可欺。
華樂到蕭府時,整個人鎮定下來,她緊握著柔妃給她的權杖,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蕭家多年經營,一共提拔上來可用的,就兩個舅舅。
一個是在西北的大舅舅蕭肅,一個是在御林軍的三舅舅蕭明。
華樂進了屋中,看見蕭明,整個人便差點軟了下來,但她強撐著自己,紅著眼行禮:「三舅舅。」
「妳先別慌,」蕭明抬手讓人扶著華樂坐下,端了茶杯,緊皺著眉頭道,「妳母親可留了什麼話?」
「留了。」華樂趕忙點頭,她將手中的權杖拿出去,遞給蕭明,擦了擦眼淚,急道:「母親說將這個權杖交給我,讓我去殺李川,能殺李蓉更好。」
「殺太子?」
蕭明滿臉震驚,華樂點了點頭,她怕蕭明不敢,又補充道:「舅舅,如今母親已經保不住了,現下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趕緊殺了李川,這樣一來皇子只剩下誠兒,誠兒就是唯一的繼承人。父皇已經不行了,他一死誠兒就可以登基,到時候您就是陛下的舅舅,我就是長公主。您看看現下上官氏多風光,不就是因為他們是父皇的母族嗎?」
蕭明沉默不言,華樂有些急了,她趕緊道:「舅舅,這是唯一救母親和弟弟的辦法。等李川登基,你以為他和李蓉會放過我們嗎?上官氏看我們不順眼很久了,你就打算這麼坐以待斃?你……」
「華樂。」蕭明打斷她,緩慢道,「這事太大了,妳讓我想想,妳先回去吧。」
「舅舅?」華樂震驚看著蕭明,「你就打算這麼看著我母親去死嗎?」
「就算殺了李川,也救不了妳母親。」蕭明嘆了口氣,「舅舅不是不幫妳,只是在想一個萬全之策,妳先回去休息,我再想想。就是時間太緊了,」蕭明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今年冬狩,這倒是個好機會。」
華樂聽到這話,眼睛微亮。
蕭明瞟了華樂一眼,便讓人送著華樂出去。
等華樂出去後,管家到了蕭明面前,給蕭明倒茶,低聲道:「您說娘娘也是,讓華樂殿下去刺殺太子,這不鬧著玩嗎?若太子殿下這麼好刺殺,還能等到今日?」
「一個人不好刺殺,倒不是沒有機會,機會都是人做的,只是害怕代價罷了。」蕭明用手輕輕貼了貼茶杯邊緣:「我那妹妹能走到今日,又不是個傻的,妳以為她當真指望華樂去刺殺李川?」
蕭明嗤笑出聲:「她是給有心人找個替死鬼,如今想讓李川死的不少,只要華樂願意當這個出事後的背鍋人,大家都願意幫她一把。」
「那……」管家皺起眉頭,「娘娘,是打算不保華樂殿下了?」
「用一個女兒,換一個兒子的皇位,」蕭明端起茶杯,「在娘娘眼裡,也並不吃虧。等未來肅王殿下登基,追封華樂殿下,也是一種安慰。這一家子啊,沒有一個好東西,妳看華樂張口、閉口長公主,妳以為她是多關心自己母親?」
蕭明眼裡帶了幾分嘲諷:「一個女兒想讓她母親去死換長公主的位置,一個母親想著用自己女兒去死換自己太后的位置,有意思得很。」
「那,老爺就這麼看著?」管家遲疑著:「娘娘與蕭氏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自然不是看著,趕緊讓個人,將消息傳進宮裡去給陛下,就說,華樂情緒激動,想刺殺李川。哦,記得,」蕭明捏著茶碗,囑咐道,「只能讓陛下知道,可別讓他身邊的太監聽了去,誰知道他身邊什麼牛鬼蛇神?」
「是。」管家恭敬應聲。
※
華樂想刺殺李川的消息,當夜就傳到了李明的耳中。
李明一個人在大殿裡想了半夜,等第二日上朝,李明就定了冬狩的日期。
冬狩是大夏習俗,說是冬狩,其實是每一年華京內部軍隊演練比賽的時候。
華京共有六支軍隊,皇帝手裡的御林軍、太子手中的羽林衛,剩下分別是看守四城門的東西南北四軍。
四軍長官分別來自上官氏、蘇氏、裴氏、以及李明的嫡系寧王。
每年冬狩,這六支軍隊都會在林中進行演練,以防軍隊鬆懈。
李蓉聽著李明定下了冬狩的日期,心裡就有了打算,等下朝之後,裴文宣就走到李蓉身側來,他們並肩而行,看著前方。
「冬狩時間定在十日後,殿下的想法定下來了嗎?」
「藺飛白還有多久回來?」
「他一個人,快馬加鞭,三日可到。」
「先準備殺謝春和。」
「這是小事。」裴文宣輕笑:「冬狩之事,我會安排。」
李蓉應了一聲,兩人一起走出宮門,裴文宣恭敬行禮:「殿下,我先回去了。」
李蓉點了點頭,裴文宣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見李蓉沒有留他,心中還是頗有幾分遺憾。
如今他和李蓉的關係,對外都是李蓉纏著他,雖然柔妃一事後,李明對他可能有所懷疑,但是面子還是要做到底,或許李明也未有那麼聰明呢?故而李蓉不留他,他也不能留下,於是他行禮之後,便故作冷漠回了自己馬車。
只是剛上馬車,他方才坐下,一回頭,就看見李蓉扒著馬車跳了上來。
裴文宣微微一愣,李蓉往他邊上一坐,挑眉一笑:「怎麼,我坐不得?」
裴文宣緩過神來,他壓著笑意,往自己腿上一拍:「來,這裡坐。」
李蓉腰身一旋便坐在裴文宣的大腿上,抬手勾著他,對外道:「走吧,本宮送裴大人一程。」
裴文宣坐得端端正正,李蓉卻好似沒了骨頭。
車夫不敢看裡面的情況,只猶豫道:「大人?」
「走吧。」裴文宣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帶了些冷,「聽殿下的。」
車夫只當裴文宣無奈,有些憐憫看了裴文宣一眼,駕著馬車往裴府過去。
馬車嘎吱嘎吱響起來,裴文宣一手攬了李蓉的腰,輕聲道:「我以為殿下回府去了。」
「你可是我的心肝小寶貝,」李蓉靠在裴文宣胸口,「我怎麼捨得你?」
裴文宣笑而不語,聽著李蓉胡說八道,李蓉靠了一會兒後,就聽裴文宣詢問:「殿下決定不下?」
「裴文宣。」李蓉低低出聲:「如果我殺了李誠,父皇真心要殺我,華京必然兵變。
川兒手裡有五千羽林衛,我手裡有督查司一千人,上官氏和你有四千人,一共不過一萬。可父皇光是御林軍就過萬,若蘇容卿和寧王聯手,你覺得川兒會願意保我,與父皇出手嗎?」
裴文宣沒說話,他抬手撫著李蓉的背。
「如果他不願意為了我拚命,我會死。」李蓉抬起頭,看著裴文宣:「我會像柔妃一樣為了一個皇子的皇位而死。」
「殿下信不過太子殿下。」裴文宣肯定出聲,他想了想,聲音平穩:「殿下如果想殺了李誠,裴家在城中有兩千軍隊,還有自己一千府軍,我自己私下的人手遍布華京,到時候,若太子棄了殿下,我會護送殿下出城,殿下出城一路逃往青州,您在那裡有駐軍,到時華京奪嫡是首位,沒有人會去追究您的去向。如果太子贏了,您就回來;太子輸了,您就棄青州,遠渡東瀛,可保性命。」
李蓉不說話,裴文宣撫著她的動作頓了頓,片刻後,他不由得失笑:「妳也不信我。」
「裴文宣,」李蓉聲音有些啞,她偎依在裴文宣懷裡,「對不起。」
裴文宣深吸了一口氣,他抬手將李蓉緊緊抱了一下。
「不是妳的錯,是這世間沒教會妳信一個人。無妨,」裴文宣親了親她,「妳若害怕,就先殺謝春和。藺飛白拿到謝家掌控權後,謝家攔住蕭肅進京,秦臨背後追擊蕭肅,妳和上官氏的軍隊聯手入華京,我們按部就班來就好。」
「代價太大了。」李蓉閉上眼睛:「而且,若蘇容卿和父皇聯手,西北出任何岔子,我們都完了。」
「我們得殺了李誠。」李蓉聲音很平靜:「可是,我一閉眼,就會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我最後和川兒見面,他約我下棋。他沒有和我說任何關於我的事,也沒有問我身體如何。他就說他新得了一種仙丹,吃後可以長生不老。他問我立儲的事,問我李平如何。」
「他眼裡什麼都沒有,全是棋子。」李蓉恍惚睜眼:「文宣,雖然我恨川兒和母親,他們是我的家人,可是其實我內心深處,一直很害怕。」
李蓉神色平靜,可裴文宣卻從李蓉那份鎮定裡,看到了她內心深處隱藏了多年,不敢言說,欺騙著自己也欺騙著他人,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微微顫抖的苦痛。
「他們沒有那麼愛我,我也沒那麼愛他們。」
「我母妃會為了川兒讓我死。」
「我為川兒所做的一切,是為他,也是為了我自己。」
「而川兒……」李蓉眼裡有了一瞬的茫然:「如果是上輩子的他回來,我殺了李誠之後……」
「他會讓我死。」
用姐姐和母親,換取大局穩妥,換取和父親之間的協議,換取高座王位,換取這天下絕對的掌控權。
如果是上一世的李川站在這裡……
李蓉心中有那麼幾分發寒—他會讓她死。
在這一點浮現時,李蓉手足冰涼。
裴文宣靜靜注視著李蓉,李蓉有些勉強笑起來:「抱歉,讓你看到這麼醜惡的事情。」
家不成家,國不成國。
這宮廷裡的每一個人,都彷彿成了一隻異化的惡獸,被困在這片鬥獸場裡。
「殿下,」裴文宣握著李蓉的手,「試一試吧。」
李蓉茫然抬頭,看著裴文宣:「妳所害怕的,是被辜負。可妳若不給一個機會讓大家證明自己,那麼妳永遠不會知道,這世上有人可以給妳信任。」
「妳試一次。」裴文宣看著她,眼裡帶著疼惜,「我保證,妳不會有事。」
他不知道李川會做什麼選擇。
可是只要他活著,以身為橋,以骨作輪,他都會將她好好送出華京。
「我們已經活過一輩子,蓉蓉,」裴文宣將她抱進懷裡,「我不想讓妳像上一世一樣,再心懷絕望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