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荒墳群鬼
「哪個半夜都還不睡覺嘛?」我嘟囔著罵了一句,在那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的年紀,我就覺得這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吵鬧聲吵到我睡覺了。
身體開始有些發燙了,在竹林的地上翻來覆去的想睡,卻發現那些聲音不但沒有漸漸消失,反而是越發的大聲了起來,間雜著似乎還有敲鑼打鼓的聲音。
我「霍」的一下坐起身子,這一下我感覺自己似乎完全的清醒了過來,可周圍的場景卻讓我陌生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自己那種感覺,就像是眼前的竹林依然是那個竹林,可是我卻看見了許多的光點。
就像在我的不遠處吧,有一團淡黃色的光點,正慢慢的接近另外一團小一些的淡黃色光點,接著我就看見那大的光點猛地接近了那團小的光點,然後似乎在吞噬那團小的光點。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團小的光點竟然慢慢變成了灰撲撲的一團……
這是咋回事?這個竹林簡直是個奇妙的世界,隨處都可見這種淡黃色的光點,或小或大。我甩了甩腦袋,非常想弄清楚那變色了的光點是咋回事,越發的仔細看去,卻發現這竹林裡哪裡有什麼光點?那一團大些的淡黃色光點分明就是一條蛇,而那團變色了的光點分明就是一隻
被牠咬死了的老鼠,蛇正在吞老鼠。
我根本無法思考在這黑漆漆的夜裡,我是咋會看見一條蛇的,只是忽然就覺得害怕了,我咋能睡在竹林裡?農村多蛇,竹林這陰涼的環境,蛇是極愛的。
剛才就在這竹林睡了,萬一蛇爬上了我的身子……?我身上起了一串的雞皮疙瘩,再往四
周一看,依舊是那些或大或小的黃色光點,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也發出黃色的光芒,只是和那些淡黃色的光點比起來,這黃芒的顏色濃烈了許多!
這是咋回事?我也變成了光點了?我身上起了一身的冷汗,一個激靈就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我半坐在竹林裡,剛才根本沒有睜開眼睛!
剛才那是咋回事?難道是我在做夢?身體越發地滾燙起來,很口渴,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乏力感,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我又重重地躺下了,實在是沒有力氣挪動。
想起剛才那個怪夢,我也沒啥大的害怕的感覺,就是覺得非常的神奇,但在心裡還是開始盼望起天亮來。
不知道又磨蹭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忽而又想起那個怪夢,夢中竹林裡可是有蛇的,我不能待在這裡!
耳邊依舊是嘈雜的聲音,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背起我的黃挎包就走,當時心裡就只有一個想法,不管走到哪兒去都能睡,反正不能睡在竹林裡。
竹林子雖大,但我也沒多深入,沒走幾步就走了出來,只是恍惚中覺得竹林裡又充滿了那種淡黃色的光點,連竹子本身都有一種綠色的光芒籠罩著,不過有濃有淡罷了。
這樣看去,其實頗是好看,我真的就沒覺得有多怕,想是自己受了那怪夢的影響,現在還有些恍惚而已,就像是早晨我爸媽叫我上學,我明明沒醒,卻在夢中已經在穿衣服,刷牙洗臉了,而且就好像自己真的起來了一樣。
不再看那怪異的竹林,我邁步向前走著,那熱鬧的聲音漸漸清楚了起來,我心裡有些興奮,
下意識就朝著聲音最大的地方走去。
走了沒多遠,我就看見了一片片的屋舍,密密麻麻地挨得很緊,心裡奇怪得很,話說這村裡地多的是,誰家的房子不是隔著老遠的距離啊?這裡咋就把房子修成了一片兒呢?
仔細聽來,像是有許多人在說話,可我看不見一個人影子,就覺得在那成片的房子間,有許多的黑影兒,間或著還有一兩個紅影子,這些影子也好似光點組成,跟竹林裡的很像,只不過顏色不同而已。
我似乎整個人非常的恍惚,也缺乏必要的思考能力,只是想把這些影子看個清楚,這樣想著精神就非常的集中,再一看,我就鬆了口氣兒,哪裡是一團團的影子,分明就有許多人嘛!好熱鬧啊,我的內心徹底地興奮了起來,我就是個愛湊熱鬧的主。
那些人好像是在彼此交談,又好像沒有交談,只是那麼多人,那麼大的聲音,一定有啥事,我的好奇心空前的強大,朝著那裡邁動的步子也快了起來。
原本在竹林裡那個詭異的夢就讓我心裡不舒服,這下見著人了,我感覺格外的興奮。
距離越來越近了,可就算是我這麼神經大條的人也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漸漸就放緩了腳步。
為啥不對勁兒呢?第一,我發現那些人穿的衣服不對勁,都是黑色的長衣長褲,上面的樣式是對襟褂子,下面是闊腿長褲,這衣服怪異得緊,我似乎在哪裡見過,反正意識中好像不是啥愉快的地方,但我此時咋也想不起來。
第二,那些人似乎發現我的靠近了,可他們並沒有普通人的友好和好奇這是誰家的小孩啊之類的,而是一個個全部盯著我,那眼神似乎是戒備,好像我身上有什麼讓他們不喜歡的東西,又似乎是陰沉,我說不上來,但感覺心底發寒。
第三,就是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只有少數的年輕人,其中一兩個給人感覺特別的凶!我好像又在他們身上看見了紅色的光芒,但卻看不真切。特別是這紅色的光芒,是不同於那種喜氣洋洋的紅的,那是一種暗沉的,壓抑的紅。
這是一群啥樣的人啊?我有點搞不懂了,他們不歡迎我的樣子,而且他們讓我感覺有些不舒服,也說不上來哪兒不舒服。
「哪家的小娃兒,快回去了,跑這裡來做啥子?」在我猶豫不定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中,聲音有些陰沉,聽了讓人覺得遍體生寒。
我打了個冷顫,到處尋找聲音的來源,卻發現是一個離我最近,大概有五十米的老人在對我說話,是他在對我說話吧?我沒見他張嘴,話說那麼遠的距離,應該是用吼的吧?但我覺得就是他。
這是一個老頭兒,表情雖然也是陰沉,還有一種那表情凝固了的感覺,可也看得出來是慈眉善目的,我好像有沒那麼害怕了。
可也就在這時,我發現一個人飛快的朝我靠近,是那少數年輕人中的一個男人,他嘿嘿的笑著,我也不知道他在笑啥,但我就是隱約感覺他是不懷好意的。
「唉……」似乎是那老頭歎息了一聲。
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只覺得全身一片麻木,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心頭迷糊,可也就是這一轉眼,那年輕人奔到了我跟前,要朝我狠狠的撞來。
我下意識的往後退,卻不想這時候,我胸前發出了一道極為刺目的白芒,還隱隱有虎嘯之聲,只是一刹那,我還沒搞清楚是咋回事兒的時候,那年輕人又怪叫著向後退去了。
那年輕人一直退到很遠的地方才停下,那望向我的眼神分外的怨毒,而我定睛一看,那慈眉善目的老人早就不知道往哪兒去了,這裡原本很多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只剩下少數人全部都定定的看著我,那眼神就是剛才那麼一大幫子人中最不友好的那種,是他們全部都還在,其中也包括兩個身上有紅芒的人,一男一女。其中那個男的我認得,是剛才向我撲來那個,另外一個女的,給人的感覺更不舒服。
這個時候,我終於發現事情透著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詭異了,我開始害怕,原地站著不敢動,而他們也不動,就是這樣看著我,像是怕什麼,顧忌什麼,可又像是我身上有特別吸引他們的東西,不願意放過我。
他們怕什麼?難道是我胸口剛才那道光?我從小身上就掛著一個掛件兒,我媽跟我說那是虎爪,一直讓我不能取下來的。他們怕這個?
我不敢肯定,只是下意識的往胸口摸去,一把就抓住了那長長的虎爪,心裡才稍微定了點
兒,心一定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關鍵的一件事兒,這件事兒非常關鍵!
那就是我終於記起來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我在哪兒看過了,那還是兩年前的事兒,我們村的李大爺去世,我媽去幫忙,因為當時我爸不在,兩個姐姐上學,我媽忙不過來,就把我帶著的,我是親眼看見他們收斂李大爺入棺的,穿的就是那麼一身!我媽還特別跟我說過,那是壽衣!原來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壽衣!
我是祖國的花朵兒,我是在毛主席的關懷和教育下長大的,這世界上哪有什麼鬼神?一瞬
間,我的腦子裡冒出了許多的念頭。
不要問我在這種時候咋會冒出這些不靠譜的念頭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在這個時候我就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些念頭在此時此刻再也無法激勵出我的勇氣了,一個令我心驚膽顫的想
法壓也壓不住了地冒了出來。
那就是――有鬼!
我先是無意識狂吼了一聲,接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開始毫無新意地嚎啕大哭起來,這一哭,隨著淚水的湧出,我才發現我的眼睛剛才是閉著的,現在才睜開了。
我根本無暇去想我是咋閉著眼睛走路的,誰也別指望一個七歲的小孩在這種時候還有啥邏輯思維,再說這眼睛不睜開還好,一睜開我就發現啥人影兒啊,屋子啊全部都不見了,在朦朧的月光中,就只看見一個個小山包似的剪影。
那不是墳包兒,又是啥?
一個小孩,在半夜三更的,處在一片兒墳地中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情!況且這種殘酷的事情現在就發生在我身上,我完全不知道該咋辦?連走路的勇氣都沒了,就知道哭,就只知道下意識的握緊脖子上掛著的虎爪,也只有它才能帶給我一絲安全的感覺。
淒厲的哭聲在這安靜的夜裡傳出了很遠,連我自己都覺得刺耳,可是我沒有辦法停下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遠處亮起了十幾個橙黃色的光點,讓我一下子就想起那個詭異的夢,這一切的發生不就是從做了那個夢開始嗎?
我不能再坐在這裡傻哭了,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站起來,哭喊著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也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響起:「三娃兒,是不是三娃兒?」接著就是挺嘈雜的人聲和紛亂的腳步聲。
這聲音在我聽來熟悉又親切,可是已經被嚇傻的我,硬是想不起那是誰的聲音,也不敢停下,只是一邊跑一邊哭問著:「你是哪個嘛?」
我對那聲音就是莫名的信任,所以才會下意識地回答,但是我當時就真不知道是誰?我的話剛落音,那邊立刻就傳來了一個非常憤怒的聲音,幾乎是用怒吼的方式喊出:「你說我是哪個嘛,老子是你老漢!」
這聲音這麼一喊,我馬上反應過來,這不是我爸的聲音是誰的聲音?我站住了,哭得更加大聲了,如果說前幾個小時這個聲音會讓我感覺無比恐怖,那麼現在這個聲音在我聽來簡直就如天籟之音。
我剛站定沒有一分鐘,那些橙黃色的光束就打在我身上了,基本已經鎮靜下來的我,這才發現這根本就是手電筒的光,接著就看見一群人匆匆忙忙跑來,為首那個不是我爸又是誰?
爸看見我,先是一把把我拉過去,接著手電筒光從我從頭照到了尾,仔細打量一番,確定我沒啥傷之後,一下就把手電筒咬嘴裡了。
他二話不說的提起我,一巴掌就拍屁股上來了,嘴裡還嘟囔著啥,我估計當時他一定是想罵你個龜兒子,看老子不收拾你,只是咬著那麼粗一個手電筒,不方便講話。
這一巴掌可給的真「結實」啊,才止住哭的我,被這一巴掌拍下去之後,又開始嚎起來,在我爸身後一個叔叔看不下去了,拉住我爸說:「老陳,娃兒找到就是了嘛,這半夜三更的,看他哭得那麼慘,肯定是被嚇到了,你先帶娃兒回去安慰一下嘛,你那麼凶,娃兒又跑了咋辦嘛?」
以前,別人勸我爸那是肯定沒用的,可這一次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話打動了我爸,我爸不打我了,反倒是臉色有些沉重起來,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我爸才說道:「我這不是給氣到了嘛,算了,我先帶他回去,謝謝大家了哈,改天我在家裡請大家吃飯哈。」
裡人就是那麼淳樸,聽說我不見了,就那麼多人陪我爸出來找,也不計較天晚了,也不計較到鄉場上路遠……。
爸把我抱起來,和大家一起往回村的路上走去,剛才經歷了那麼多,擔驚受怕的,一下靠在了父親的懷裡,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
依然覺得熱騰騰的,嚎了那麼久,口渴的感覺更厲害了,爸爸撫著我的額頭,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娃兒有點發燒嗎?」
我卻答不了腔,突如其來的強大安全感,讓我又開始昏昏欲睡,但就在要睡著的一瞬間,我迷迷糊糊的看見好像一個紅光點在跟著我們,再仔細點兒一看,是那個給人感覺最不舒服,笑得特別陰森的女人!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整個人也僵硬了一下,我爸在我屁股上一拍,輕聲說道:「還不老
實?」我才發現哪兒有什麼紅點兒?哪兒有什麼女人?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原本就似夢非夢,而且好幾次我發現自己並沒有睜開眼睛,就算小小的我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眼見為實的事兒,因為那種感覺說不清楚,現在想起來根本就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
躺在爸爸的懷裡,看著身邊的一大幫子人,我一時間也不去想這些事情了,這一次是真的靠在爸爸懷裡睡著了,也再也沒看見什麼紅色的光點。
回家之後,我就迷迷糊糊地躺床上睡了,這一夜,不停的在做夢,盡是些稀奇古怪的夢,卻又不知道自己夢見了些什麼。
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中午,我渾身覺得不痛快,腦子也重得抬不起來。
守在我床邊的媽媽見我醒了,趕緊就餵我吃藥,我稀裡糊塗的,反正她餵我就吃,這時也才從媽媽的嘴裡得知我發燒了,藥是我爸一大清早去村裡衛生所給拿的,現在條件稍許好些了,村裡也有了一個簡陋的衛生所。
只不過,我媽也說了,要是下午些燒再沒退,就必須帶我去鄉衛生所打針了。
我怕打針,連忙在心裡請求毛主席保佑我病快些好,我媽才不理會我這些小心思,端來稀飯,就著泡菜餵我吃了。
其實我想吃肉的,也惦記著昨天晚上的燒黃鱔,可是我不敢提,昨天才接二連三地闖禍,沒挨打已經是萬幸了。再說,生病了,我媽也不給吃的,我家誰生病都這樣,反正就是稀飯泡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