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婚禮當晚
燈光驟然熄滅。
一切瞬間陷入黑暗。樂團停止演奏。婚禮帳篷裡的賓客紛紛尖叫,緊抓著彼此。桌上燭光搖曳,黑影在帆布牆上胡亂飛舞,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完全看不到誰在哪裡,也聽不見誰在說什麼。狂風嘶啞怒吼,壓過了賓客的聲音。
暴風雨在外頭恣意肆虐,繞著他們尖聲呼嘯,不停猛打帳篷。每一次攻擊,金屬棚架都會發出響亮的呻吟,整座帳篷也跟著顫抖屈曲。許多賓客驚恐地瑟縮成一團。用綁帶繫起來的簾幕霎時鬆脫,在入口處啪噠啪噠地拍動。門口的煤油火炬吐著焰舌,暗自竊笑。
這場暴風雨感覺是衝著他們來的,好像把所有憤怒都留給了他們。
這不是第一次跳電。可是上次才不到幾分鐘電就來了,帳篷瞬間恢復明亮。大家繼續跳舞,繼續喝酒,繼續嗑藥,繼續亂搞,繼續吃飯,繼續歡笑⋯⋯完全忘了剛才跳電的事。
這次呢?過多久了?在黑暗中很難判斷時間。兩、三分鐘?還是十五?二十分鐘?
他們開始害怕起來。這片黑暗不知怎的讓人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是故意的。好像在它的掩護下,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終於,燈泡再度亮起。賓客忍不住大聲歡呼。突如其來的光線讓他們有點尷尬,因為很多人都蹲伏在地,擺出準備躲開攻擊的姿勢。大家乾笑了幾聲掩飾過去,努力說服自己他們並不害怕。
婚禮帳篷旁緊挨著三座活動帳篷,照理說,裡面應該洋溢著輕鬆愉快的慶祝氣息,但現在看來比較像滿目瘡痍的末日光景。主用餐區的薄木地板濺滿點點酒漬,乾淨的白色亞麻布染上大片緋紅。到處都能看到一瓶又一瓶的香檳,證明今晚的確是充滿敬酒與慶祝活動的一夜。一雙銀色涼鞋孤零零地躺在那裡,從桌布後方向外窺探。
舞池帳篷裡的愛爾蘭樂團重新拾起樂器,開始演奏活潑的小曲,試圖找回慶賀歡快的氛圍。許多賓客匆匆走向舞池,急著想放鬆一下。若仔細觀察他們所踏之處,可能會看到一些痕跡。有個人赤腳踩過碎玻璃,在地板上留下幾個血腳印。血漬慢慢乾涸,變成鐵鏽色。沒有人發現。
其他賓客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聚集在婚禮帳篷角落,身影猶如殘存的香菸煙霧朦朧不清。他們不想留下來,也不想在風雨猖狂之際走出帳篷。沒有人能離開這座島。至少現在還沒有。風不停,船就來不了。
婚宴場地中央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結婚蛋糕。這個蛋糕大多時候看起來完美無缺,一串糖葉在燈光下閃爍著晶亮。跳電前幾分鐘,賓客才圍在四周看著它於儀式上被開腸剖肚。切口中露出深紅色的海綿蛋糕。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另一種聲音。聽起來跟風很像,可是音調和音量卻不斷飆升,直到不可能聽錯為止。
賓客全都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一轉眼,恐懼再度降臨,比剛才那片深沉的黑暗更可怕。他們很清楚自己聽到了什麼。那是尖叫,一聲恐怖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