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附帶損害
我必須將與維卡幣這群混蛋所獲得的極端財富,與我每天所交談的眾多受害者的財務困境,進行對比。
茹雅在被美國聯邦調查局逮捕之前逃脫,維卡幣辦公室和公寓裡存放的現金就已經是可被取用的狀態。據說一位中國的網絡人員拿走了近四千萬美元,而車手阿莫.阿布杜勒齊茲顯然是握有其他人近一億美元的投資金。他也沒有被指控任何不當行為。賽巴斯欽被茹雅逼得不得不歸還他神不知鬼不覺偷走的大部分現金,但隨著茹雅的逃亡,人們都認為他可能有從香港的某棟公寓裡轉移了幾百萬美元,以及在韓國的公寓和疑似也包括杜拜的一些整捆、整捆整齊綁好堆放在那裡的現金。其他人也都明目張膽地侵吞,同時,他們又瘋狂舉辦活動和進行維卡幣的媒體行銷宣傳。他們創造錢的速度,就和他們從對方那裡偷錢的速度一樣快。而有關當局卻告訴我,他們無能為力。
我想強調的是,一邊是這種野獸般的慾望與爭奪金錢的行為,另一邊則是像與丹尼爾有同樣的困境的受害者。當康斯坦丁和他的維卡幣部隊入侵坎帕拉時,丹尼爾他們還相信者這是基督復臨,但是康斯坦丁他們偷走了他們所能竊取的每一個烏干達先令。丹尼爾現在已經知道這是一場騙局了,但除了我,他沒有別人可以抱怨,他的成千上萬被騙的同胞也沒有傾訴的管道。如果他跟別人說這件事,他可能會被暴力對待,他可能會被關進監獄,他可能會「被消失」。二○一六年時他十八歲,當時他的父親朱利葉斯被據說是他新交到的永遠最好的朋友,拉進了維卡幣的世界,就和我們其他所有人一樣。
這位朋友帶朱利葉斯去了在坎帕拉設立的維卡幣辦公室,兩人談起了「你們一家人美好的未來」。朱利葉斯沒有投資,但是他告訴他的朋友,他希望丹尼爾也在,想聽聽丹尼爾的意見。這一家人有史以來,經過多年的儲蓄,第一次有了三千五百美元的積蓄。這筆奇蹟般的現金,是由丹尼爾的母親洛伊斯所累積的,她和朱利葉斯一起在距離坎帕拉兩百英里的村莊的田野間工作,中間只有生了五個孩子的時候有做短暫的休息。苛刻的工時讓她的身體累垮了,而這家人因此計劃,幫開一家店賣玉米。洛伊斯的夢想,只是希望在工作時可以坐下來—僅此而已。多年後,他們用省下來的第一筆 七百美元投資了一個半公頃範圍大的百香果園,他們耕種這些水果,然後在二○一六年時開始透過果園的農穫來賺錢。丹尼爾在坎帕拉上學,早上上課前前先上烘焙課,每天晚上從七點開始和弟弟一起在路邊賣牛奶直到午夜。在業績好的晚上,他可以賣出八十升牛奶,然後賺十七美元。
此外,他必須支付他的房租、學費,還要盡可能地剩下的錢寄回他的村子裡,尤其是讓他的父母可以買糖,因為糖在當地很貴。剩下的錢都存起來作為醫療費用,還有支付水電費;他的支出通常大於收入,所以只能盡量在生活中左右兼顧。但他的心情就如同坎帕拉上空的藍天一樣開闊。接著他的父母也搬到首都,他的母親賣玉米,他的父親則適合去工作,他和他的兄弟們的生活以及教育的前景終於看似一片光明。
關於加密貨幣的金融知識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這不僅是在新興經濟體和像是烏干達等地,在已開發國家,即使是經驗豐富的投資者也可能會追求著不切實際的收益。當語言不通和溝通不善時,騙子肯定就有很大的空間。最好是由丹尼爾親自告訴你他的故事,看看維卡幣的行銷是多麼無情、巧妙與令人反感。他們的手法全部都是在逼迫受害者要趕快購買,一直警示他們可能會錯過這個機會!這讓我很難過,因為丹尼爾是如此聰明而有著超越他年齡的成熟智慧,他如此專注於做正確的事情,也如此的天真無邪。他想為自己、家人和社區謀求最好的未來,但是,作為世界上「無銀行服務」的其中一個弱勢群體的一員,他是最容易成為受害者的獵物:
我父親信任我,因為他相信我比他受過更多的教育,我的思維應該比較開明。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解維卡幣是什麼,包括我父親、我自己和我們的保證人。這真是太棒了,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的商業創意。交易的技術正在發生變化,未來肯定會是以無現金交易為主流。
他們帶來這種技術,然後說可以很容易地賺到這筆錢。只要從現在開始算起的兩年內,或者一年內的時間內,我們就可以將這些維卡幣換成價值幾十億美元的錢。我們從來都沒聽過比特幣,所以我們也無法將它與維卡幣進行比較。他們很明確表示的是,我們必須迅速投資,而且我們甚至沒有問任何人,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就投資了,因為他們警告我們,第三方可能無法理解並且會是負面的態度。他們建議我們在投資後,再告訴其他人。
一切都是快、快、快點投資然後為未來做好準備。對我們來說,這就像是一條救生索。當我們的保證人與我父親接觸並介紹他維卡幣時,我們已經準備好要籌備賣玉米的小店了。
我們看到了來自世界各地,人們不僅買房,還買土地和建築物,以及買湖泊和船隻的照片。這看起來是一筆有把握的交易,所以我們投入了所有身家,這樣我們就可以真正且永遠地擺脫貧困了。我們的保證人說,八個月後就可以用維卡幣兌換現金了。很快我們就會成為有錢的大亨。我的母親身體很虛弱,她現在年紀大了,不能做太多的工作;她應該是要做手術,或是經營一家超市,而不是路邊的玉米攤。她多年來一直在痛苦中與我父親一起工作,在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後,我們獲得了這個我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機會。這真的非常令我們驚艷。我父親說,這是我有過的最好的商業創意。而他自己,我的父親,大聲喊著說:「主啊,我的主啊,我們的主啊,我們的主啊。」他很高興,因為可以看到我們的未來,這是一個比玉米店更大、更大、更大的機會。我們決定將這筆錢投入到加密貨幣,也就是維卡幣中,這是將為我們帶來幾十億美元資金的投資機會;玉米店可能每天可以賺十四美元,或者我們可以說每天賺三十或四十美元,但是你無法將每天賺四十美元與會給你帶來幾十億又幾十億美元的收入相比較。我父親給我買了一個價值約兩百九十美元的普通大小的方案,並為他自己買了另外五個方案,這些方案花光了我們所有用來投資的現金。我們將我們的人生都投入在維卡幣上了。這是我們所擁有的一切。
他們答應說,茹雅博士會來拜訪,但是她從來沒有來這裡,然後我們可以從我們的投資變現的交易所上線日期,也不斷在改變。那是二○一七年六月了,但是上線的日期總是有屢次、多次的延期和推遲。我祈禱一切都沒事,而我母親總是會問,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拿到錢。
當茹雅博士的弟弟康斯坦丁來到這裡時,我幾乎已經要放棄任何希望了。康斯坦丁的來訪讓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這些人就是在負責這套系統的人。我不能去參加他的飯店活動,因為需要付入場費,一筆是進入飯店的入場費,另一筆是參加會議的入場費。我沒有錢—我所有的錢都投在維卡幣裡面了。我的保證人受到非常、非常大的鼓舞。她拍了很多自拍,給我看了那裡有多少人,以及現場群眾的興奮程度。顯然,他們享受了一段美好的時光,而且我們有了新的希望,因為康斯坦丁宣布了新的交易上線日期。他是一位非常好的演員──他表現得像一位父親,像一位來幫助我們的傳教士;但在他的腦海裡面,和在他的計劃中,他明確知道計劃是要從貧窮的非洲人那裡拿走他能拿走的每一先令。當他說的交易上線日期沒有如期發生時,我開始在網路上調查維卡幣。我就是在Facebook 上找到了珍.麥克亞當小姐。
我向下滾動滑鼠,讀到這是一個騙局,並看到她所發布的所有螢幕截圖,和其他人的證詞等證據。
我加入了WhatsApp 的受害者支持小組,那時她開始幫助我,傾聽我的故事。我開始警告烏干達這裡的每一個人,並與我的保證人交談。我問她關於交易日期的事情,說我認為這是一場騙局,並說我已經讀了所有相關的資訊並與珍小姐交談過了。她說珍小姐是維卡幣的黑粉。
她告訴我:「丹尼爾,相信我,你要注意,確實會有人是黑粉。是某些組織跟美國付錢,讓他們說這話的。美國政府,還有所有那些已開發國家的政府,都非常害怕維卡幣,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們。維卡幣的高階領導者一直都告訴我們,那些政府擔心維卡幣會取代美元,擔心維卡幣會取代英鎊和歐元。銀行和金融機構正在招兵買馬,要來打壓茹雅博士的願景。」
我會去珍小姐的那些小組,然後看到她所發布的資訊,都是真實的。在這些小組上面的人都是誠實的,握有他們投資但卻沒有收到任何獲利的證據。當我回頭問我的保證人時,她很生氣:「他們是收了錢才說那些話的。我拜託你,不要聽他們的。你不想把你的未來浪費在這些白人身上,他們都是已經很富有的人。他們才不關心非洲人,他們痛恨非洲人,只想讓我們失去賺錢的機會。」
有很多人都聽信了她和其他推廣人的話,因為他們就和我母親一樣,無法相信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他們在等著買土地、買湖泊和買船隻,然後就可以去航行。當你投資,並且處在獲得豐厚回報的期望中時,這是一種自在的感覺。我們停止做計劃;我們想著要蓋大房子,買好車,買一個大農場,從農村搬到城市。我們為了這些錢而等了兩年,但卻一直落空。
這對每個人都很難受。我們也沒有辦法做其他的生意。我在二○一七年底唸完了那一學期後,在二○一八年我不得不退學。我失去了方向,而我的父母也失去了他們擁有的一切。我們破產了,也沒有錢可以供我的弟弟們上學。我們只能重新開始,我母親在村子裡種植當地的食物,來養活我的弟弟們。我父親在坎帕拉這裡,試圖找回我們的生活。我在YouTube 上試圖提升大家對這件事的認識,幫助珍小姐伸張正義。我想也許某個時候,有一天,正義會得到伸張。我對於在烏干達營運的維卡幣無能為力,甚至也無法向警察局報案,因為對於非洲政府來說,被騙不是一個案件。這裡有強奸案、謀殺案、貪污案、事故案,都懸而未決。因此,告訴他們我去了這個維卡幣辦公室,我給了他們錢,但現在我想要回來,這對烏干達警察來說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他們也會收錢,然後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一次我們在維卡幣辦公室,想了解交易所的情況,但是警察來了並關了辦公室。但是三個小時後,它就再次開放並接受投資了。我在非洲沒有什麼可做的,只能為自己哭泣,並尋找其他機會。在非洲要尋求正義,是不可能的事情。這是非常、非常不可能的。你甚至無法去浪費你的時間和浪費申訴的三十美元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