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離家
「媽!」童延打斷尹嫿和許昕朵的對話,走過來說道,「妳先去樓上休息吧,我派車送他們回去了,我們也要散了。」
尹嫿看向童延笑著問:「我剛來就要散場了?我打擾你們了?」
「沒有,我也想和媽媽一起繼續過生日。」
童延笑著推一下許昕朵的手臂,許昕朵立即低著頭往外走。
許昕朵在童延身體裡的時候的確跟尹嫿很熟悉,但前提是她當時是尹嫿的兒子。
她還是第一次以自己的身體與身分見到尹嫿,她也瞭解尹嫿的性格,知曉自己恐怕是不被喜歡的存在。
此時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童延跟在她身後,叮囑家裡的傭人去取一件厚一些的外套給許昕朵,將許昕朵、婁栩送上車後才回來。
這時別墅裡的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最後幾個人也跟童延打了招呼後離開。
童延在狼藉中上了樓,看到尹嫿在跟COCO玩。
尹嫿看到童延後問道:「那個女孩子跟COCO玩得挺好的。」
「啊?」童延裝傻。
「這裡有那個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
童延覺得女人都是怪物,對這些事情太敏感了點,於是有點無奈地說道:「可能COCO和她投緣?」
「你們兩個人似乎也很熟悉。」
「唉,妳別多想,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他對許昕朵真的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這不是撒謊。
尹嫿抬頭看了童延一眼,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尹嫿再次感嘆:「她長得挺漂亮的。」
「還可以吧,不是我的菜。」
「你喜歡什麼樣的?」
「妳和我爸的愛情就特別不成功,我覺得吧,我不能像我爸爸那麼膚淺,不能只看臉,我是一個看感情的人。為了證明我不膚淺,我以後的女朋友肯定不會多漂亮。」
尹嫿聽完還真的努力理解自己兒子的腦迴路,依舊不覺得不膚淺和找一個不漂亮的女朋友之間,有什麼必要的聯繫。
最後她無奈地苦笑:「這是什麼理論?」
「總之,她那種長的好看的女生也只能看看,我不會找那種女朋友的。」
關於童延私底下幫她過生日,還送她那麼貴重的手錶的事情尹嫿也不再提,只是說道:「我送你一個生日禮物。」
「什麼啊?」
「你年齡小,還不能開車,我送你別的。」尹嫿說著,遞給童延一張名片。
童延拿過來看了看,笑了,飛行員的名片。
於是他問道:「送我一架私人飛機?」
「嗯。」
「行,我很滿意。」
十六歲生日是私人遊艇。
十七歲生日是私人飛機。
童家的生日禮物真的是沒有什麼新意。
※
許昕朵回到家裡,提著裙擺上臺階打開家門,走進去就看到客廳的燈亮著,客廳裡有人。
那邊的生日會也散了嗎?
她進門的時候隱約聽到穆傾瑤的哭聲,側頭看了一眼,穆傾瑤確實坐在沙發上哭,面前都是紙巾,不知道已經哭了多久了。
穆父在這個時候吼了一句:「妳還有臉回來!」
許昕朵嘆了一口氣,並不理會,繼續朝樓上走。
穆父急了,追出幾步問:「我跟妳說話呢,沒聽到嗎?」
「我去卸妝。」
穆父快步走過來握住許昕朵的手腕,拉著她不讓她離開,幾乎是吼著質問:「妳是不是跟別人說了妳的身分?」
許昕朵自然不會承認,童延是因為跟她交換身體,目睹了過程才知道的,她從未刻意跟任何人說。
她淡然回答:「並沒有。」
「妳還不承認?如果不是妳說出去,童延他會來大鬧生日會,搞得所有人看我們家人的笑話?」
許昕朵甩開穆父的手,坦然地走到客廳,既然大家都在這裡,那就在這裡聊好了。
她雙手環胸沉默地坐下,低聲開口:「我並沒有讓童延過來,是他自己過來的。」
穆傾瑤突然爆發,對著許昕朵喊:「我們兩家向來同一天辦生日會,以前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怎麼偏偏妳來了我們家之後,他就突然來了?還說要和主角跳舞?妳算什麼主角啊?生日會都不是為妳辦的!如果不是妳跟童延說了什麼,他怎麼會這麼做!」
許昕朵看著穆傾瑤冷笑:「為什麼妳問得這麼理直氣壯?難道今天是妳生日?妳的生日是明天。」
穆傾瑤理直氣壯地反駁:「我過了十六年生日,我的生日就是今天。」
許昕朵回答:「可那只是一個假的生日而已。」
一旁的穆父看不下去,厲聲說道:「許昕朵我告訴妳,妳不想改名字就不改,這點我由著妳。但是身分的事情妳不要再試圖掙扎了,身分是不會公開的,妳這樣到處去說只會讓妳自己難堪。我們不承認,妳就是不入流的存在。」
不入流的存在……
多麼刺耳的話語。
明明是親生女兒,卻是見不得光的存在,許昕朵做錯什麼了嗎?明明最慘的人是她,現在被傷得最深的人也是她。
許昕朵再次強調:「我並沒有到處去說。」
穆父:「那些議論紛紛的人是怎麼回事?」
許昕朵:「他們又不瞎,看不出來嗎?你這個寶貝女兒自己長什麼樣,和穆家有一點像嗎?關於這點你心裡一點數都沒有嗎?」
穆父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狠狠地喘了一口氣,渾身都在發顫。
這個時候穆傾亦從樓上下來。
他看到童延走向許昕朵,邀請許昕朵跳舞後就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不想事情鬧大,讓父親跟難為許昕朵,心裡卻又有點糾結,想著這樣也好,乾脆就公開吧,沒必要搞這樣的事情。
他之前是因為不想看穆傾瑤哭,才獨自上樓。
其實第一次見到許昕朵去看女傭,穆傾亦就產生了懷疑,私下驗證後確定了身分,將事情說出來的時候還很糾結,生怕傷到穆傾瑤。
然而穆傾瑤全程都只是哭,求家裡不要拋棄她,說自己不想離開,甚至求父母不要把許昕朵換回來。
父母受不住穆傾瑤哭癱的樣子,妥協說不會公開真實身分,他在穆傾瑤的眼裡看到了光彩,那是狂喜的神色。
全程,穆傾瑤沒有關心過他的親妹妹一句話,彷彿那根本不是人,沒有血肉。
在那一刻,穆傾亦覺得自己應該重新認識一下穆傾瑤了。
之後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穆傾亦對穆傾瑤越來越失望,尤其是處理女傭的那一天,穆傾亦是有點生氣的。
有一瞬間他竟然在想──啊……果然是一家人啊,都好惡劣啊……真差勁……都去死吧……
穆傾亦覺得很煩。
搞出這麼多事情來,讓他心中難受到不行,還要幫忙圓謊。
他會寢食難安,會心生愧疚,會想多對許昕朵好一點。然後發現,有這種想法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他的父母是怎麼回事?
一起長大的妹妹是怎麼回事?
怎麼突然之間都變了呢?
穆傾瑤那一家人真差勁。
自己的家人也很差勁,不分彼此。
他甚至覺得自己也不算什麼好東西,出生於淤泥,怎能不染塵埃?
他想躲開,不想參與這些事情,在許昕朵回來的時候選擇出國當交換生。
他不敢面對自己的妹妹,不敢看妹妹失望、絕望的模樣,他每次想像都會覺得快窒息了。
然而回來後,這個妹妹出乎穆傾亦的意料。
他發現自己的親妹妹異於常人的強大、冷漠,卻又在小細節展露著無助。
他發現,只要真的對她好的人,她都會善待那個人,她對家裡其他人冷漠,也是因為這些人讓她失望了。
他是聽到爭吵聲才下來的,看到穆傾瑤理直氣壯地質問,父親兇神惡煞地責罵。
他們怎麼會這麼理直氣壯呢,本來就是他們的錯,是他們不公平的決定,現在卻成了許昕朵的錯。
他們努力防範許昕朵說出真相,戳穿他們醜陋的謊言。
憑什麼?
他看向母親,依舊一副懦弱的樣子,明明想要阻攔,想要幫許昕朵,卻只是披著披肩,無助地看著他們三個人。
直到看到穆傾亦下樓,母親才彷彿看到了希望,求助地看向他。
真是夠了。
這一家人……
真的夠了。
穆傾亦冷冷地看向穆傾瑤,問道:「很多人都在質疑她們的身分,學校裡早就議論紛紛,這件事情穆傾瑤早就知道,沒有跟父親說過嗎?」
穆傾瑤立即一慌,說道:「只有幾個人質疑而已,很快就被反駁了。今天童延突然出現,還說許昕朵是主角才讓旁人議論的,就連築杭都問我身分的事情了,他也懷疑我了!」
穆傾亦再次問道:「他們議論紛紛,難道不是因為我們三個人站在一起,呈現了一個凹字的畫面太荒唐了嗎?」
穆傾瑤:「……」
許昕朵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穆傾亦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穆傾瑤身高一百五十七公分。
許昕朵和穆傾亦站在一起就像兄妹,穆傾瑤完全格格不入。
別人不議論才怪。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眼瞎。
穆父看著三個孩子,最後強調道:「只要我們咬緊了這件事情不說出去,就輪不到他們來質疑,大不了讓人覺得許昕朵是我的私生女。」
穆傾亦忍不住質問:「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做這種荒唐的事情?」
穆父也是氣得不輕,手裡拿起菸灰缸,重重地往地面上一摔:「難道是我想的嗎?誰想發生這種事情!」
菸灰缸摔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一聲巨響,讓屋子裡的氣氛瞬間一變。
穆父氣得手指發顫,指著許昕朵說道:「如果她把身分說出去,會給家裡帶來的影響有多大你知道嗎?我們穆家不如當年了!你還真當我們穆家光鮮亮麗呢?並不是!沈家隨時都可以換一個合作夥伴,如果不是有婚約束縛著,沈家隨時可以捨棄我們這家衰落的企業!」
穆父:「公開了,對她來說公平了,我們穆家的家業也就垮了,到時候我們全家負債累累是你們想要的嗎?對,也可以公開之後換一個對象,讓許昕朵和沈築杭訂婚,但是沈家能願意嗎?她除了相貌外哪裡都不如瑤瑤,還是鄉下長大的,沈家會要這樣的兒媳婦嗎?」
許昕朵聽完只覺得好笑:「一家產業,只能靠賣女兒撐著,這說明了你的無能。」
穆父此時正是暴跳如雷的狀態,他本以為說完家裡的情況,孩子能理解他的苦衷。他最近真的很累,家裡的事情更讓他身心俱疲。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平白無故遭逢大難。
許昕朵現在還這麼不懂事,抬手就要打許昕朵一巴掌。
結果許昕朵身手敏捷,握住穆父的手腕,並且同時站起身來,氣勢半點不讓地跟穆父對視,再次開口:「我再說一遍,我對身分不在意,我甚至不屑於做你的女兒,恥於姓穆,你也別拿父親的威嚴壓我。你從未教導於我,從未給予我父親的關愛,你我之間只有血緣關係而已,別指望我會尊重你。」
許昕朵說完,推了穆父的手臂一下,讓穆父身體往後退了兩步。
許昕朵微微揚起下巴,掃了穆父一眼,又回頭看了穆母一眼。
穆母跟許昕朵對視的瞬間身體一顫,豆大的淚滴簌簌下落。
許昕朵嘆氣:「會決定回來,是因為我沒有經濟來源,無法獨自生活,還不想被其他人幫助,只想靠自己的血緣父母,做個米蟲。沒想到在這裡實在愉快不起來,我還不如離開,還能更自在一些。我會儘快搬出去,放心,我走之後不會提及和你們家人的關係,就當沒認識過。」
許昕朵說完,繞開這一家人走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