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封信】第一次投資的建議
夢華：
你在電話裡說想把暑假實習打工賺的錢拿去投資，這種想法非常好，我很支持。從長遠來說，因為通貨膨脹，存款是會貶值的，但投資股市可以賺錢，因為可以收穫經濟增長的紅利。
你問我在哪裡開戶、如何投資，我簡單地給你一些建議，供你參考。
首先，在哪家銀行（或者中間商）開戶其實不太重要，你可以遵循以下三個原則。
第一，選擇一個對你來說比較方便的銀行，既能很方便地在網上操作，又在當地有一個分支機構，以便說萬一遇到電話和上網解決不了的問題，能夠去現場解決。
第二，買賣股票的交易費用要低。不要小看這點交易費用，它會嚴重影響你的投資結果。通常，像你這樣的學生，每次買賣的股票不會太多，比如一次一萬美元左右。如果交易費高達幾十美元，每年交易一兩次，這就可能吃掉你的利潤的十分之一。我通常推薦給大家的證券商是富達基金，它每次買賣股票只收取五美元的費用。
第三，服務要好。我指的是要有人接電話，如果客服電話根本打不通，那麼這種銀行不能選，哪怕成本再低。這是因為：當你要和客服打交道解決一些上網不能解決的問題時，可以省點時間；萬一遇到經濟危機，股市暴跌，你能打電話下指令賣出股票。在遇到類似二○○一年網路泡沫破裂，或者二○○八年金融危機的情況時，所有人都在出逃，那時上網交易常常無法完成，網站甚至會癱瘓。這時，能透過打電話把錢拿出來是很重要的。二○○八年底，大部分銀行和券商的網站都癱瘓了，但是高盛提供了電話服務，因此我打電話給他們完成了交易。
其次，我要談談如何投資。對所有人來講，我給的基本建議有以下四條。
第一，永遠不要覺得自己能夠打敗市場。也就是說，不要覺得自己的表現會比指數基金更好。世界上永遠不缺聰明人，基金的管理者都是絕頂聰明的人，無一例外地相信自己管理的基金回報率能比市場指數高，但事實恰恰相反。每年百分之七十的基金的表現都不如標準普爾五百指數，而在五到十年的時間裡，百分之八十的基金的表現要比市場差。也正因為如此，巴菲特在他的遺囑中寫明，他的遺產（捐贈之外），絕大多數要購買標準普爾五百指數，可見他對這個指數的推崇。
至於為什麼專業的投資人反而贏不過市場，你可以自己分析。我給你的一個提示是，任何試圖打敗市場的人，不是在挑戰市場上的其他玩家，而是在挑戰市場的有效性，也就是挑戰微觀經濟學的基本原則。
因此，對於百分之九十九的個人投資者來說，最好的投資就是大量購買標準普爾五百指數，巴菲特也認可這個原則。
第二，對市場要有信心。股市會漲會跌，有時還會跌一大半，但是從有記載的歷史來看，它依然是最好的投資方式。因此，當你決定投資股市時，我非常贊同。如果你能夠用這種方法在華盛頓就職美國總統時，在美國股市上投資一百美元，那麼今天它已經變成二十億美元（是真實的結果，不是估算）。雖然巴菲特今天被尊為股神，但是客觀地說，他最成功之處在於他永遠相信股市在較長的時間裡是往上走的。
第三，雖然股市在下跌後總會漲回來，但是單一股票未必。歷史上，道瓊工業指數和標準普爾五百指數的回報差不多，雖然經歷了跌宕起伏，但趨勢是向上走的。道瓊工業指數在暴跌之後最終能恢復，但是它的成分股公司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了。今天道瓊工業指數的三十支工業股票中，只有通用電氣一家是當初十二支成分股之一。其餘十一支都已經消失，因為相應的公司都已經倒閉，或者被收購了。如果人們投資那些股票，將血本無歸。原因很簡單，世界只有不死的商業，沒有不死的公司。在兩千年股價到達頂點的英特爾和思科，今天的股價不足當年的四分之一，而且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回到當時的峰值了。也就是說，投資單一的股票，即使遇到明星公司，也未必能長期賺錢。
第四，時間是你的朋友，而時機不是。這是《漫步華爾街》的作者、著名經濟學家瑪律基爾說的。我經常和你說，耐心是成功的第一要素，耐心在股市投資上也很重要。在過去四十五年，美國股市的回報大約是百分之七（略低於百分之八的整體歷史平均值），到今天，大約會增長二十多倍。但是，如果你錯過了股市增長最快的二十五天，那麼你的投資回報會少一半，每年只有百分之三．五。這樣四十五年下來，你的回報不到四倍，也就是說，財富積累會少百分之八十多。至於那二十五天什麼時候來，沒有人知道。聰明的投資人永遠在股市上投資，而不是試圖投機挑選最低點和最高點。因此，走出壞運氣的關鍵是耐心，讓時間成為我們的朋友。
基於上述四點，最好的辦法就是定投指數基金ETF（指數股票型證券投資信託基金）。ETF的買賣和普通股票一樣，非常容易。至於定投，也就是說，每隔一段時間，你就用固定數量的美元買ETF，不論股市漲跌。如果股市上漲，同樣的錢買的股票數量少。如果股市下跌，同樣的錢買的股票數量則多。這樣一來，平均的購買成本就比較低。當然，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前提是，要相信股市。大部分人在股價上漲時會覺得股票太貴，試圖等待回檔的時機，但是估價可能永遠達不到心理預期。當股價下跌時，很多人因為恐懼不敢購買股票。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當傻子，做到股市漲也買，跌也買。
對於你的具體情況，我建議你拿出三分之一的錢直接購買標準普爾五百指數ETF。過兩三個月，再投入三分之一的資金。三個月後至半年內，再買入最後的三分之一。等你工作以後有了錢，可以每個月或者每個季度，將存起來的錢的百分之七十購買標準普爾指數ETF。如果你每年能有百分之七的回報，那麼十年左右的時間，你的資產就可以翻一番。
最後，我想和你說的是，一旦買了股票，就不要天天盯著價格，這樣會患得患失。股市每年會漲百分之十，或者跌百分之五，這些漲跌不會平攤到每一天，每天的波動相對而言要大得多，漲跌百分之二到三是非常正常的。很多人看到股市上漲，就把自己當股神，看到股市下跌，就茶飯不思，這樣的人不適合做投資。事實上，天天操作股票的人，都是在向股市送錢。只有耐得住性子的人，才能賺錢。對於你這樣的年輕人，有的是時間等待股市上漲，因此買完股票，就別問漲跌了。
這就是我能給你的建議，希望對你有參考價值。
你的父親
【第19封信】一生永遠不要碰的三條紅線
夢華在第一次買入股票，正式成為股民之後，發郵件詢問投資的注意事項。
夢華：
昨天你在電話裡說，已經在富達基金開設了交易股票的帳戶，並且用三分之一的現金買入了標準普爾五百指數ETF。這樣非常好，凡事說做就做是一個好習慣。
由於你已經開始投資了，雖然投入的錢還不算多，但為了讓你養成一個良好的投資習慣，並在一生中不斷地從股市賺錢，我覺得有必要把自己近二十年來的投資體會告訴你。
我非常幸運，到目前為止我的投資幾乎沒有遭受重大損失，很多比我在行的專業人士都遭受過重大損失。因為我在一開始有兩個非常好的引路人─我的同事Z伯伯和S伯伯，他們來過家裡很多次，你並不陌生。他們是兩位非常謹慎且理性的投資人，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我，讓我受益匪淺。Z伯伯在吃過一些虧後，痛定思痛，閱讀了巴菲特幾十年來給股東的信，然後總結巴菲特的經驗，並且成功地應用了十多年。後來他把自己的經驗和教訓毫不吝嗇地告訴我，讓我能夠在股市上逃過很多災難。因此，很多時候，你周圍有什麼樣的人，決定了你的運氣。在投資方面，千萬不要聽普通人的建議，因為大眾在股市上是虧錢的。
關於巴菲特的那些信，雖然網路上都有，其他人也基於那些信寫了很多書，但我估計你沒有時間閱讀。即便閱讀，也不如面對面告訴你讓你印象深刻，因此我再向你說一遍。
你知道，在我的朋友中，有兩位出資和巴菲特吃了那個著名的午餐。為了保證巴菲特所傳達的資訊的準確性，而沒有被媒體人添油加醋，我特地向他們請教了在巴菲特午餐會上和巴菲特聊天的細節。在他們討論的內容中，我覺得最有價值的是這兩點，希望你能記住一輩子：第一，不要進行過於冒險，會導致滅頂之災的投資；第二，不要進行自己不懂的投資。對於這兩點我解釋一下。
什麼是過於冒險，會導致滅頂之災的投資呢？巴菲特講了兩種─做空股票和使用槓杆投資。
所謂做空股票，是和人們通常買賣股票方式相反的一種操作。通常人們在股價低的時候買入股票，在股價上漲後賣掉股票套利，這叫作做多股票。如果反過來，在股價高的時候，將自己的資金抵押出去，借得股票後先賣掉，期望股票下跌時能夠買入平倉，這就叫作做空股票。做空股票相比做多股票有兩個巨大的風險。第一，如果股票沒有按照預期下跌，而是上漲了，那麼做空股票的損失從理論上說無窮大，可以讓你傾家蕩產。相比之下，做多股票即便跌到零，也不過是損失百分之百。舉個例子，如果你在谷歌上市的時候購買它的股票，換算成今天的成本大約是五十美元，即便谷歌倒閉了，也不過是一股損失五十美元。只要你能工作賺錢，大不了從頭再來。但是，如果你做空谷歌，今天它的價格是一千美元左右，你的損失每一股高達九百五十美元。因此，做空股票的收益有限，但是風險無限大。第二，對於做空者來講更糟糕的是，由於經濟是發展的，股票上漲是常態，因此虧錢也就變成常態。
使用槓杆投資，就是把你的資產抵押進去，借錢買股票。這種做法的好處是，如果股市漲了百分之一，而你額外加了一倍的槓杆，你的收益就是百分之二。如果下跌，你的損失也會放大一倍。我在上次的信中和你說，自從出現股市到目前為止，股市指數不論如何下跌，都會漲回來，因此你只要投資整個股市，而不是投資單檔股票，就不必擔心短期帳面上的損失。如果你使用了槓杆，情況就不同了。假如你使用了兩倍的槓杆，股市下跌百分之五十，你就沒有機會了。這種情況被稱為被抹平（wipe off），我有時開玩笑地把這種情況叫作「見外婆」。如果你使用了十倍的槓杆，只要股市有百分之十的波動，你就「見外婆」了。幾天前，巴菲特發佈了二○一七年給股東的信，他提到波克夏．海瑟威公司在過去半個世紀遇到過四次股票大跌的情況，有兩次超過百分之五十，兩次接近百分之五十。如果該公司多加了哪怕一倍的槓杆，就已經「見外婆」四次了。當然，只要有一次，今天就很少有人知道巴菲特這個名字了。在二十世紀末，世界上一些最聰明的經濟學家和投資人，包括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創立了一個叫作「長期資本投資」的公司，加了十倍左右的槓杆，結果歐洲和亞洲出現了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見外婆」了。可見，在投資中，嚴於律己和恪守原則比聰明與專業知識更重要。
為什麼不能做自己不懂的投資呢？一方面，這是拿自己的短處和別人的長處比，勝算微乎其微。巴菲特從來不投資自己看不懂的公司，以及自己看不懂的金融產品。巴菲特因此失去了很多非常賺錢的投資機會，但是這沒有妨礙他獲得超高回報，因為他得到了自己應得的。另一方面，你看不懂的投資裡面常常有很多陷阱。事實上，在二○○八年金融危機前，金融機構的很多金融衍生品都有這個特點。巴菲特說，他花了一天時間看了一大本說明書還沒有搞懂那些衍生品，這說明裡面恐怕有內情。事實上，大道至簡，如果有人刻意把簡單的道理搞複雜，你就要對他們有所防範了。這條原則，我希望你不僅在投資時需要知道，也要把它貫徹到生活和工作中。
人通常不會在一開始就做自己不懂的事，但是當一個人在一些領域獲得一點成功時，就會覺得自己無所不懂，無所不能，然後做很多自己並不擅長的事，最後一敗塗地。和巴菲特一同吃飯的D伯伯是中國民營企業家中的常青樹，他在二十多年前就奪得了中國央視廣告的標王，這相當於拿下美國超級盃的廣告位置。廣告讓他的公司的家電產品在中國占了很大的市場份額。當然，他的公司為了樹立品牌，從每年投入幾億元到現在投入幾十億元做廣告。這自然養肥了一些廣告公司。這時，他手下的一些高管就建議，與其讓廣告公司賺錢，還不如自己成立一家廣告公司，或者收購一家。D伯伯並不認可這個建議，認為自己開廣告公司一定會搞砸，因為他不懂這個行業。高管和他據理力爭，那些人說：「您怎麼就肯定我們做不好呢？或許我們能夠學習，能夠做好。」D伯伯解釋道：「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不能做好，但我知道一定會是一個失敗的結果。因為如果你們的邏輯成立，今天世界上最大的廣告公司應該是可口可樂廣告公司，或者寶潔廣告公司，但結果不是，這必然有原因。」這個非常特別的思考問題的方式，就是他從巴菲特身上學到的智慧。D伯伯一生只做他看得懂的事，到了智能手機時代，他旗下的智慧手機公司占了世界市場很大的份額。相反，當年和他一樣拿下央視標王的那些企業，最後都是曇花一現，今天已經找不到蹤跡了。
我希望巴菲特的這兩條建議能成為指導你一生的行為準則。除此之外，我再給你一條投資建議，那就是永遠不要眼紅別人抓住了轉瞬即逝的投資機會，或者說投機機會，不要因此亂了自己的方寸。我周圍總是有人和我說：「如果我當初買比特幣，今天就能賺一百倍了。」我告訴他們，這種說法毫無意義。這種事遇上了，就如同中彩券，是運氣；遇不上，也不必在意，因為人生的機會還有很多。很多人看到別人在很便宜的時候買了點股票或者其他什麼東西賺了錢，總想著自己也能撿到便宜，這就如同華人說的守株待兔。事實上，通常懷著這種心態想賺錢的人，買來的都是垃圾，而不是什麼便宜貨。退一萬步說，即使以很便宜的價格買到了股票，恐怕在漲一倍或者三五倍時就會賣掉。當初百度公司上市時，我拿到了很少的配額，相當於每股只花了不到三美元，但是，我在每股十幾美元的時候全部出手了，今天每股的價格是兩百多美元。即便是我這樣有耐心和定力的人，尚且不能保證拿著便宜貨直到利益最大化，何況那些投機者呢？因此，投資永遠不要試圖把握所謂的時間點，那是投機。即使投機者遇到一兩次好運氣，也難以改變一生的命運。事實上，美國中了千萬美元以上樂透大獎的人，幾乎無一例外地在十年內又變成了赤貧。不要被那些所謂的失去了的投機機會亂了方寸，這是我給你的第三條建議。
這三條建議相當於三根標示高壓電的紅線，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碰。
祝學業進步！
你的父親
二○一八年二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