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鄰居
畢業典禮已經結束，顧尋留在學校也沒什麼事情，宿舍裡也沒剩什麼東西，他把這兩天的洗漱用品帶上便準備回他新租的房子。
而蔣俊楠前幾天把行李全都寄回家了，明天就要出去旅遊。
他想了想，飛機是早上八點的，從學校去機場要一個多小時，而從顧尋住的地方過去只需要二十多分鐘，於是準備帶上行李去顧尋家擠一晚。
岳千靈最終沒有趕上交流會。
她到的時候，人家已經坐車離開學校了。
回宿舍的時候，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岳千靈拿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校草」。
她現在看見這兩個字有點煩。
皺了皺眉後，她接通，有氣無力地說：「幹什麼？」
對方聲音冷冰冰的，『上線。』
「不來，我不舒服。」
聽筒裡安靜了片刻。
緊接著，他的聲音稍微有了點溫度，『哪裡不舒服？』
「聽見你的聲音就不舒服。」
林尋：？
岳千靈沒心思再閒聊，直接掛了語音。
回到宿舍，見方清清和印雪都在收拾行李，她連忙去洗澡，不想留給自己發呆的時間。
半個小時後，她送方清清和印雪離開，自己則折返回宿舍收拾行李。
剛忙完，她打算即刻就走，手機訊息又接二連三進來。
小麥：『想玩遊戲啊啊啊啊啊！』
小麥：『駱駝要不然我們雙排吧！』
駱駝：『行。』
岳千靈看了一下，打了幾個字。
糯米小麻花：『我也可以。』
小麥：『不必多說！集結！』
駱駝：『＠校草，你呢？』
過了好一陣子。
校草：『我可以。』
岳千靈嘆了口氣，登錄遊戲。
幫自己找點別的事做也好，免得一口氣總堵在胸口。
駱駝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岳千靈打得這麼猛的樣子。
不管地形是不是有利，也完全不顧策略，見人就追著打，有時候殺紅了眼連隊友都打。
輸了，她說「再來」，贏了，她也是那兩個字，毫無感情。
也不愛說話，一個人悶頭按手機。
到了第五局，駱駝看見岳千靈的十八個人頭，好像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方便開口問。
直到決賽圈。
圈已經縮到了最後一輪，存活下來的岳千靈和林尋距離安全區還非常遠。
他們找不到車，只好靠雙腿奔跑。
耳機裡突然出現吵吵嚷嚷的聲音，岳千靈看了一眼是誰的麥在亮，皺眉說道：『林尋，你那裡怎麼那麼吵？』
『我室友。』
說完，他轉頭對正看影片的蔣俊楠說，「小聲點。」
蔣俊楠調小音量，把手機遞到他面前，「晚上去吃這家？」
「隨便。」
林尋丟下這兩個字，轉頭再看手機，岳千靈倒在毒圈裡。
那一刻，岳千靈的情緒突然崩潰，丟下手機哭了起來。
小麥和駱駝被她突如其來的真哭嚇到了，連忙安慰：『別哭啊！林尋有藥，他可以來扶妳。』
說完一看，那狗東西還在離岳千靈兩百多公尺的地方。
幾秒後，岳千靈死於輻射，一聲慘烈的「啊」之後，整個人變成一個盒子，畫面毫不留情地切換到林尋的視角。
岳千靈哭得更慘了。
『不是，我還在，還有機會吃雞，妳哭什麼哭。』
林尋覺得她今天特別奇怪，不是剛跟人好上還打了遊戲嗎，這時候哭什麼。
於是他問道，『妳今天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還能怎麼了我當然是失戀了！』岳千靈一邊哭一邊淒慘地說著，『我失戀了懂不懂啊！』
遊戲畫面裡，僅存的那個人突然不動了。
連駱駝也莫名其妙噤了聲。
幾秒的沉默後。
岳千靈突然聽到林尋略帶笑意地跟他室友說：『今晚我請客吃飯。』
隨後又響起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好啊！那我不客氣了！』
顧尋回頭對蔣俊楠笑了笑，「你隨意。」
蔣俊楠覺得他的神情有點奇怪，揶揄地問道：「什麼大喜事呢？」
顧尋剛要說話，耳機裡響起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他媽失戀了你還請別人吃飯你是人嗎！』
顧尋挑了挑眉，繼續朝安全區跑去，『妳失戀關我什麼事。』
岳千靈本來就崩潰的情緒更失控了，哭聲慘得連駱駝都有點聽不下去。
只有小麥沒心沒肺地問：『我靠！妳今天真的去告白了嗎？不是吧！妳不是說妳是校花嗎？那怎麼可能失敗啊！沒有男人會拒絕美女的！除非他不是男人！』
『我是校花他還是校草呢！』岳千靈哭喊著說，『就是看不上我我有什麼辦法！』
顧尋的手指突然頓住，腦海裡莫名跳出幾個小時前的某個畫面。
遠在另一個城市的駱駝似乎也有了荒謬的猜想。
『啊？校草？』駱駝試試探性地問，『真的假的，妳是江城哪所大學啊？』
岳千靈不知道駱駝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她確實有一肚子的委屈想發洩。
『怎麼，要為我報仇嗎？』
駱駝乾巴巴地笑了起來，『是啊，我看看哪個不長眼的傻子居然拒絕我們小可愛，我明天就提刀去江城！』
小麥也跟著起鬨，『對！我們是出生入死的戰友，怎麼允許妳受這種委屈，妳報上名字，我們立刻提刀去幹死他那臭傻子！』
雖然這些個網友說的話很粗暴，但岳千靈確實有被安慰道。
她聳了聳鼻子，聲音啞啞地說：『去吧，南大江濱校區，去找一個叫顧尋的男人，你們給我砍死他！』
『叫顧尋啊，好的我記住這傻子的名——』
小麥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耳機裡突然安靜得像按了暫停鍵。
雖然遊戲還在繼續，那三個人卻都沒說話了，呈現出一股奇怪的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但岳千靈沒有心思去琢磨他們的行為。
幾秒後，她看見原地不動的林尋也死在毒裡，這局遊戲以失敗宣告結束。
岳千靈憋了幾個小時的情緒一旦爆發，就像山洪傾瀉一般根本收不住，於是摘了耳機，趴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一個多小時後，岳千靈哭到已經沒了眼淚，終於抬起頭。
她打開手機，看見遊戲裡另外三個人已經掉線。
而群組裡也沒人說話，靜悄悄的，一點也不像以往一般聒噪，彷彿把她忘了似的。
岳千靈擦了擦眼睛，仰頭深吸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把腦子裡的水流乾了，她總算想通了。
折磨她的不是顧尋的無情，是她自己憑空捏造的期待與幻想。
憑著第一次見面的心動，她自己燒了一把火，將星星之火變成燎原之患。
然後她便自顧自地淪陷，為了他掉頭跳進了原本已經爬出來的坑。
因為他的冷淡，她總是自我懷疑。工作已經很累了，她還要強迫自己早起化妝，就是懷疑自己不夠好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信在無聲無息中被消磨。
滋長的自卑溢出來變成她在顧尋面前偽裝的溫柔與做作。
顧尋看不上，她自己也不喜歡，甚至快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眾星捧月的人。
就連今天的交流會，她也下意識覺得顧尋比較重要，到頭來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人家根本什麼都沒做，她的所有情緒卻被他操控著，因為他開心因為他難過，渾然不知已經自我感動到失去了自我。
那些過往的片段一遍遍地在岳千靈腦海裡浮現，她終於能站在第三視角看到自己有多蠢。
與其說她決定澈底放棄顧尋，不如說她決定丟掉那個喜歡顧尋的岳千靈。
她真的很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像是丟掉了一層繭，岳千靈揉著紅腫的眼睛，站了起來。
宿舍的人已經走完，東西收拾得乾乾淨淨，她最後將宿舍打掃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遺憾後，迎著夕陽，快步離開學校。
去新租的房子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到了社區，岳千靈朝自己所住的那棟大樓走去。
等電梯時，她打算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卻發現有幾則新訊息。
很奇怪，小麥、駱駝和林尋竟然都來私訊她了。
小麥：『妳……還好吧？』
駱駝：『還好吧？什麼時候有空聊聊嗎？』
網友還挺好，竟然記掛著她。
岳千靈簡單地回覆了他們，往下一拉，看了林尋的訊息一眼。
校草：『（拍了拍我的桃花說不用開了.jpg）。』
校草：『？』
校草：『……』
神經病嗎。
看見他這莫名其妙的幾則訊息，岳千靈一股火大。
糯米小麻花：『有事燒香沒事磕頭，煩著呢！』
校草：『哦……』
傳完，她收起手機，進了電梯。
看著陌生的環境，岳千靈深吸一口氣，充滿了新生的感覺。
出電梯左轉就是岳千靈租的房子，她按了密碼，門自動打開。
岳千靈拖著行李箱走了進去，正要關門時，聽見對面那戶的門突然開了，伴隨著一個男生的聲音。
「不是說出去吃飯嗎？你幹嘛突然回學校？」
岳千靈下意識回頭，目光一揚，和正要跨出門的顧尋四目相對。
岳千靈：「……」
顧尋：「……」
岳千靈不知道怎麼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簡單來說，這要是一樓，她當場就可以跳下去。
早上告白失敗，下午就搬到人家對面。
不用顧尋說什麼，她已經能想到他此刻大概是用「死皮賴臉死纏爛打」這幾個詞語來形容她了。
而顧尋確實也看著她，眼神變得很複雜。
岳千靈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
只有什麼都不知道蔣俊楠站在顧尋身後，換好鞋一抬頭，見他突然站著不動了，側著身子看過來，驚詫地說：「我靠！岳千靈？妳也住這？真巧啊！以後你們就是鄰居了！」
岳千靈：「……」
她看見顧尋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奇怪，像崩裂了一般，並且還邁腿朝她走來，似乎想說什麼。
至於嗎？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岳千靈立刻拉住門把，一口氣說道：「這只是巧合我沒有跟蹤你也不會糾纏你，你大可不必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實在不放心你就搬家吧。」
兩道門距離很近，顧尋三兩步邁過去，正要張嘴，卻看見岳千靈下意識後退半步。
「我——」
面前的門突然「砰」一聲關上，還砸出些許灰塵，在燈光下飛揚。
顧尋：「……」
「靠。」
顧尋面對那扇冰冷的門，久久不能回神。
走廊裡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因為蔣俊楠也愣住了。
「你們是什麼情況？」他也是談過戀愛的人，從岳千靈的話中大概還原了真相，「難道她被你拒絕了？」
顧尋很煩的揉了揉脖子，等於默認了。
蔣俊楠：「你怎麼回事？岳千靈欸！她可是岳千靈欸！」
「我已經夠煩了，你能不能安靜一下？」顧尋轉身推開他，回自己家。
蔣俊楠不懂顧尋的情緒為什麼變得這麼快，正一頭霧水，「你又不回學校了？」
「還回個屁。」
一進門，駱駝和小麥又傳來問候。
小麥：『我至今還是沒想明白，這究竟是怎樣離奇古怪的事情，連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駱駝：『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菜也犯法嗎sir：『……不知道，腦子轉不動。』
駱駝：『？』
其實在兩個小時前。
當岳千靈說出「顧尋」兩個字的那一刻，顧尋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子有轉不動的時候。
她說的是我嗎？
肯定不是我吧。
雖然我確實是南大濱江校區的我早上確實也拒絕了一個校花的告白而且我他媽確實也叫顧尋。
但，她說的肯定不是我吧。
就連小麥也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小麥：『所以，我要提刀去砍的傻子竟然就是你？』
小麥：『這不可能吧！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駱駝：『當然不可能，肯定只是同一個學校同名同姓同為校草的冷酷男人罷了。』
菜也犯法嗎sir：『郭洛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顧尋根本他媽的笑不出來。
她們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除了聲音很像以外，他幾乎找不到第二個共同點。
從給人的感覺上，他也很難將這兩個人的形象重合。
而且，他去年有了那麼一點懷疑的時候，她不是親口說她從來不玩手遊嗎？
一個能狂拿十八個人頭的槍王跟內向怯懦的女人有半毛錢關係嗎？
怎麼就變成同一個人了呢？
顧尋像被封印了一般，在沙發上坐了近兩個小時。
他上一次這樣思緒呆滯，還是去年開發組攻克不下引擎問題他在陽臺上放空大腦的時候。
可就算是短時間自主研發遊戲引擎也沒這麼廢腦細胞。
而且早上他拒絕岳千靈的畫面還像病毒一般在他腦海裡重複浮現。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不耐煩的表情，都歷歷在目。
他感覺自己就像在第三視角看一個傻子。
顧尋長這麼大，第一次因為自己做的事情產生一種慌亂且無措的情緒。
也不知道岳千靈此刻怎麼樣了。
還在傷心哭泣嗎？還難過嗎？會不會想不開？
於是他打開岳千靈的聊天帳號對話欄，寫了十幾種開場白，卻一則都沒傳送出去。
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拍一拍她，想試探試探她此刻的情緒。
得到的答案卻跟他預料的相差有點大。
這好像不是很傷心只是有點暴躁啊？
顧尋想來想去，依然不是很確定，於是決定去學校找答案。
但剛剛那道砸門聲已經給了他答案。
確實是有點暴躁。
